第51章 川府梨园会馆(第2页)
他想起昨晚在停车场,岑家贝抱着断腿哀嚎时,嘴里反复念叨的“岑家在川府城跺跺脚都颤三颤”。
那会儿只当是这纨绔子弟嚣张惯了,现在想来,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川府城的监控探头像蛛网密布,岑家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调出他们从酒店逃离的每一段监控;
街头巷尾的混混、出租车司机,说不定都是他们的眼线……
就像瓯江城遇到的黑蜘蛛,总能在你以为安全的时候,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
“你看这街上。”温羽凡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扫街的环卫工,还有骑着电动车买早点的人,“说不定哪个就是盯着咱们的。”
金满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觉得每个人的眼神都怪怪的,后背瞬间沁出层冷汗。
“那……不是更应该尽快出城吗?”他还在不死心。
“你以为出了城就安全了?”温羽凡摇了摇头,指尖攥得发白,后腰的伤口在晨光里隐隐作痛,但这痛感倒让他更清醒,“城外的路就那么几条,他们随便找几个人守着,咱们就是瓮里的鳖。到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天天不应。”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画面:他们的破车(或是叫的出租车)在盘山公路上抛锚,后面追来的车大灯像两柄利剑,劈开夜色;岑家的人拿着钢管从车上跳下来,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那咋办?”金满仓的声音带了点哭腔,他实在想不出,这城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躲。
温羽凡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街尾那片青砖灰瓦的老街区。
黄队长说的“川府梨园会馆”,就在那片老房子深处。
他对那地方一无所知,只从名字里猜,大概是个唱戏的地方。
可黄队长那样的人物,总不会随便指条死路。
“去梨园会馆。”温羽凡的语气定了些,他挺直脊背,绷带在后背勒出紧绷的线条,“黄队长说那儿是老一辈体面人聚的地方,岑家再横,总不能在那种地方动手。”
这话说得像是笃定,其实心里也在打鼓。
但眼下,这已经是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满仓看着他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平静,突然就定了神。
他跟着温羽凡往老街区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像在给自己壮胆。
巷子里的油条香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老木头的味道。
温羽凡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可他没回头——他知道,从踏出快餐店门的那一刻起,退路就已经被断了。
现在,只能往前走了。
怀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希望,温羽凡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鼻腔里还残留着街头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
金满仓的喉结用力滚了滚,跟着他走到会馆门口那座雕花木窗前。
售票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慢悠悠地撕出门票,指尖在粗糙的票面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两位是来看早场?”她的川音带着点含混的暖意,目光在温羽凡缠着纱布的脖颈上顿了顿,却没多问。
推开那扇包浆温润的朱漆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老物件在打呵欠。
晨光斜斜地淌进来,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几株百年金桂的叶子上还挂着露水,风一吹,细碎的光斑便在地上轻轻摇晃,混着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把清晨的静谧揉得愈发浓稠。
这会儿离正式开演还有段时间,馆内静得能听见茶碗碰撞的轻响。
三三两两的客人散落在各处,穿长衫的老爷子坐在临水茶座旁,手里转着两颗油亮的核桃,目光落在池子里游弋的锦鲤身上,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穿旗袍的老太太们围坐在回廊下,手里捻着瓜子,低声说着什么,偶尔爆发出几句带着川音的轻笑,像撒了把碎银在水面上。
空气中飘着碧潭飘雪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檀香,把时光都泡得绵软起来。
有茶博士提着长嘴铜壶穿梭其间,壶嘴一斜,滚烫的开水便精准地注入茶碗,溅起的水花带着茶叶的清气,在晨光里划出一道细弧。
金满仓的脚刚踏上天井的青石板,就忍不住往身后瞟了瞟,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得发潮。
他快步跟上温羽凡,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老板,现在该干什么?”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不住地往那些客人脸上扫,仿佛每个端着茶碗的身影后都藏着岑家的打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外套下摆,把本就起球的布料揪得更皱了。
温羽凡没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转动脖颈,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整个会馆。
他的视线掠过穿中山装的老者——对方头顶悬着个淡青色对话框,隐约透着「武徒七阶」的字样;
落在穿短打的茶博士身上时,那对话框的颜色却浅得几乎看不见。
这些浮动的标识像蒙着层雾,让他分不清谁是潜在的援手,谁又是岑家的眼线。
他自然也不能冒冒失失的找人询问。
若是上去就问“你们跟岑家有仇吗”,无异于在黑夜里点燃火把,不仅会惊动藏在暗处的敌人,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挑事的疯子,被会馆的护卫直接扔出去。
后腰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每一步都得踩在刀刃上。
“先找位置坐下。”温羽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刻意的镇定,他往右侧的茶座偏了偏头,那里靠着戏台,既能看清馆内动静,又能在突发状况时迅速靠近后台,“点些吃的,慢慢看。”
金满仓连忙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穿过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