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邀请(第3页)
那双手刚才还在发抖,此刻却能稳稳捏出爪形,指节泛着健康的红。
练功带来的疲惫像层温暖的茧,把他裹在里面,隔绝了那蚀骨的恐惧。
房间里静下来,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也不知是不是那晚厂房里的血色太过刺眼,余曼曼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续五天都没再出现在乘风机械厂。
考勤表上她的名字旁,被考勤员用红笔圈了五个浅浅的圈,像串悬着的省略号,在一众密密麻麻的签到里格外显眼。
对此,温羽凡倒没太放在心上。
他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被表哥杨诚实的敲门声叫醒,吃过糖包坐上轮椅,八点整出现在厂区门口的打卡机前。
金属轮椅碾过结着薄霜的水泥地,留下两道平行的辙痕,像他此刻生活的轨迹——清晰,且不容偏离。
监控室的十六块屏幕总在清晨八点十五分亮起,蓝光映得他眼底发涩。
他会先调出仓库区的画面,看叉车司机老陈慢悠悠地启动机器,铁叉铲起钢板时发出“哐当”的闷响;
再切到装配车间,流水线的传送带带着零件缓缓移动,穿蓝工装的工人弯腰操作的身影在镜头里反复闪现。
巡逻时他走得很慢,轮椅轱辘碾过厂区的碎石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路过三号车间时,会听见冲压机“哐当哐当”的节奏,像谁在敲着老旧的鼓;
走到食堂后墙,能闻到蒸馒头的麦香顺着窗缝钻出来,勾得他肚子直叫。
他会认真记下哪处的铁丝网松了根铁丝,哪盏路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在巡逻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字迹比刚来时工整了许多。
日子就像车间里的传送带,平稳地往前挪,直到第五天下午,这平静才被一道突兀的身影打破。
余刚出现在厂门口时,阳光正斜斜地打在电动门的栏杆上,给他镀了层金边。
他穿着件黑色夹克,右臂不自然地贴在身侧,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肘。
余家有位懂医术的高人出手,帮他接了骨,骨裂虽没好利索,倒能应付日常动作了。
他刚往门里迈了半步,就被传达室里的张大爷喝住了。
“站住!”张大爷从老花镜上方剜了他一眼,手里的搪瓷缸往桌上一墩,茶叶渣溅出来落在“门卫岗位职责”的塑料牌上,“曼曼小姐说了,不准你们这帮人进来!”
张大爷今年六十八,在厂里守了二十三年大门,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些,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像两盏长明的探照灯,谁是厂里的人,谁是外来的闲杂,扫一眼就门儿清。
余刚前阵子总跟在余曼曼身后晃,早被他归到“需要提防”的名单里了。
余刚赶紧往后缩了缩脚,脸上堆起笑,眼角的疤跟着动了动:“大爷,我叫余刚,真是曼曼小姐家里的。”他抬了抬没受伤的左臂,指节在夹克上的家徽上蹭了蹭,“您看……而且她这几天都没来上班,不是吗?我来找其他人。”
张大爷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揣进军绿色棉袄的兜里,棉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花白的眉毛:“那你找谁?”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审视,像在掂量这小子的斤两。
余刚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坐轮椅的保安叫什么。
他抓了抓后脑勺,夹克领口的拉链蹭得脖子发痒:“我找……找那个坐轮椅的保安,你们这儿的。”
“哦,小温啊。”张大爷的眉头皱了皱,从抽屉里摸出个掉漆的对讲机,手指在按钮上顿了顿,“你找他干啥?”
在他眼里,温羽凡是个老实孩子,每天巡逻时会帮他捎瓶热水,替他盯着门口的快递,可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是好事,绝对是好事!”余刚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像怕被风刮走,“有好处给他,就是……就是不方便跟您细说。”
他急得喉结直滚,视线越过张大爷往厂区里瞟,生怕错过温羽凡巡逻的身影。
张大爷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分钟,直到余刚的额头渗出层薄汗,才慢悠悠地举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小温在吗?小温在吗?”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沙哑的嗡鸣,“门口有个叫‘鱼缸’的小年轻找你,说是有事儿。”
……
监控室的十六块屏幕泛着幽蓝的光,将温羽凡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正盯着仓库区的画面,看叉车司机老陈将一捆钢材稳稳托起。
突然,桌面上的对讲机“滋啦”一声炸开电流杂音,像被扔进水里的电线。
张大爷带着浓重乡音的嗓门钻出来:“小温在吗?门口有个叫‘鱼缸’的找你”,尾音被电流咬得发碎,却足够清晰。
温羽凡指尖在轮椅扶手上顿了顿,抬眼扫向门口的监控画面。
余刚站在电动门外,黑色夹克的袖口挽到小臂,缠着纱布的右臂不自然地贴在身侧,阳光在他肩头镀了层金,倒比上次在厂房里多了几分人样。
“果然来了。”他暗自点头,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