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虎啸龙吟(第1页)
保洁阿姨推着那只半旧的绿色垃圾桶,在工业园区的纵横巷道里穿行。
她的步伐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均匀,橡胶轮碾过结着薄霜的水泥地,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像老式座钟的摆锤在寂静的夜里打着节拍。
桶身偶尔撞到路边凸起的路沿,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随即又恢复平稳,仿佛里面装的不是松散的垃圾,而是块沉甸甸的铁锭。
温羽凡伏在轮椅扶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轮椅的橡胶胎早就磨得光滑,碾过地面时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金属零件偶尔碰撞的“咔嗒”声,被他刻意压到最低。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道灰蓝色的工装背影,距离始终控制在七八米外——近一分怕被察觉,远一分又怕在岔路口跟丢。
鼻尖萦绕着寒风卷来的铁锈味,混着远处化工厂飘来的淡淡异味,让他的神经绷得像根拉紧的钢丝。
这片工业园区大得像座迷宫。
主干道旁的路灯还算明亮,可岔进辅路,光线就骤然暗下来,只剩下零星几盏老式灯泡,在树枝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右侧是一排废弃的厂房,玻璃早就被砸空,黑洞洞的窗口像只只睁着的眼;
左侧的在建工地围着蓝色铁皮挡板,风吹过板缝,发出“呜呜”的哨声,挡板上“安全生产”的红漆被雨水泡得发乌,像褪了色的血迹。
夜色像墨汁般越泼越浓,连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很快又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温羽凡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他盯着保洁阿姨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条贴在地上的黑蛇,随着她的脚步缓缓蠕动。
就在经过一处堆满废弃钢管的转角时,保洁阿姨的身影突然拐进了右侧——那是片被铁皮围栏圈起来的施工工地,入口的铁皮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铁锈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温羽凡的轮椅在原地顿了半秒。
他看见门内露出的半截脚手架,在夜色中像具嶙峋的骨架;
堆在角落的钢筋上还沾着未化的积雪,反射着惨白的光;
远处的搅拌机像头蹲伏的巨兽,静静地趴在冻土上。
新年的红绸带还系在围栏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没带来半分暖意,反而衬得这片工地愈发荒凉。
“进去吗?”温羽凡的喉结滚了滚,手心沁出的汗沾在扶手上,冰凉刺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咚咚”声在耳膜里格外清晰。
轮椅的刹车被他捏得死紧,橡胶轮在地面上磨出半道浅痕。
可脑海里突然闪过垃圾桶里可能藏着的东西——是挣扎的人影?还是被捂住嘴的呜咽?
他猛地松开刹车,轮椅像离弦的箭般滑过门槛,轮胎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工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赶紧压低身子,躲到一堆砖垛后面,只露出半只眼睛。
前方的保洁阿姨已经推着垃圾桶走到了工地一处的毛坯厂房前,那扇没有门板的门框像道黑黢黢的嘴,正等着吞噬什么。
保洁阿姨推着那只半旧的绿色垃圾桶,橡胶轮碾过毛坯厂房地面的碎石子,发出“咕噜噜”的轻响,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开悠长的回音。
厂房穹顶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恰好照亮她围裙上沾着的灰渍,可她推桶的姿态却稳得像在走
t台,每一步都踩在水泥地的裂缝上,仿佛这满是钢筋碎屑的废墟,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舞台。
她在厂房中央停下,垃圾桶底与地面碰撞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周围堆着的空心砖都晃了晃。
转过身时,她右手扶着桶沿,左手慢悠悠地摘下沾着灰尘的橡胶手套,指尖在掌心搓了搓,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便在昏暗里浮了上来——嘴角弯得恰到好处,眼角的皱纹却没跟着动,像张精心描画却忘了添温度的面具。
“你都跟了一路了。”她开口时,声音裹着点厂房里特有的铁锈味,不高不低,却精准地钻进每个角落,“不如出来聊聊?”
温羽凡藏在堆着废旧模板的阴影里,轮椅的金属支架刚碰到块碎玻璃,就听见这话。
他暗自叹了口气,指尖在冰凉的扶手上捏出红痕——果然,武徒三阶的感知力不是盖的,自己刻意放轻的轱辘声,在对方耳里恐怕跟敲锣似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动轮椅从阴影里滑出来。
月光落在他深蓝色的保安制服上,熨帖的领口沾着点沿途蹭到的白灰,反倒衬得他挺直的脊背更显眼。
轮椅碾过地面的沙砾,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给这场对峙伴奏。
“这位大哥。”保洁阿姨歪了歪头,鬓角的白发在月光里闪了闪,笑容里添了点故作亲切的弧度,“跟了这么久,总得有个说法吧?我这推着垃圾桶下班,犯着哪条规矩了?”
温羽凡也笑,只是那笑意里没半分温度,全凝在眼底:“我是厂里的保安。”他特意加重了“保安”两个字,轮椅往前挪了半尺,轱辘在地面压出两道浅痕,“巡逻的时候,看见可疑人员推着超重的垃圾桶往工地钻,总不能当没看见。”
“可疑人员?”保洁阿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挑得更高,眼里的寒光却像冰锥似的扎过来,“小伙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就是一个扫地的……”她拍了拍垃圾桶盖,铁皮发出空洞的回响,“这里面除了废纸废塑料,难不成还藏着金条?”
“有没有金条,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温羽凡的笑容纹丝不动,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按规矩,人员携带大件物品出厂区,得接受检查。”
“规矩?”保洁阿姨嗤笑一声,突然上前半步,围裙兜里的抹布滑出来掉在地上,“我看你是不知道这厂子里的‘老规矩’——不该管的事瞎伸手,容易断。”
最后那个“断”字,她说得又轻又慢,舌尖在齿间打了个转,像在品尝什么滋味。
温羽凡没退,反而把轮椅又往前顶了顶,膝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胶鞋:“我领厂里的工资,守的就是这规矩。”他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的月光抖了抖,“哪怕这规矩碍了谁的事。”
“呵。”保洁阿姨的笑容彻底冷了,嘴角的弧度僵成道硬邦邦的折线,“一个月三千的工资,犯得着跟命较劲?”她突然俯身,凑近温羽凡耳边,声音压得像悄悄话,“我要是你,现在掉头回门卫室,泡杯热茶等着换班,比在这儿送死强。”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带着股清洁剂的柠檬味,却让温羽凡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