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我拉着琳恩靠近。拂去厚厚的灰尘,几个刀劈斧凿般、深深嵌入石壁的汉字显露出来。字迹刚劲、古拙,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悲怆与决绝:
沙漏倒悬
血脉为引
守拙之诺
重逾千钧
沙漏倒悬血脉为引琳恩低声念出,眉头紧锁,困惑地看向我,这是什么意思谜语
祖父的名字守拙赫然在列!这八个字像冰锥刺入我的脑海。沙漏倒悬时间逆转血脉……我的目光猛地聚焦在血脉为引四个字上,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十六窟的青铜锁眼,需要守洞人血脉的指引才能触动机关……难道这扇门……
一个极其不祥的、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升起。
琳恩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灰蓝色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向我,又看向那扇沉重的石门。
不……不会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亚瑟的笔记里,从没提到过这个……
斯坦因的爪牙也无处不在。我冷冷地接了一句,祖父的遗言和这冰冷的八个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示。守洞人的血脉,是钥匙还是……祭品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石门如同沉默的巨兽,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头顶流沙的微弱轰鸣和巨石移动的沉闷回响,如同死亡倒计时的钟摆,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是相信琳恩祖父笔记里所谓的使命,还是遵从眼前这冰冷石壁上的警告
琳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再次拿出那本油布包裹的笔记,就着头灯的光,飞快地翻动泛黄的纸页,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1920年,九月十七日……她低声念着,语速极快,像是在和时间赛跑,…陈的情绪异常紧张…频繁出入十六窟后壁…深夜独自行动…带回包裹…带有浓重的霉味和…檀香气…她猛地抬头,灰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檀香!是佛经!他成功转移了部分经卷!他藏在这里!亚瑟的猜测是对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看这里!九月二十日深夜…‘计划泄露…斯坦因的人行动了…枪声…混乱…陈重伤…钥匙…未竟…’后面被血污模糊了!他一定是想告诉我祖父最终的地点或者开启的方法!她的手指用力点着笔记上那片暗褐色的污迹,仿佛那就是她祖父未能说出口的遗言。
钥匙未竟……我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再次落回石门上那冰冷的青铜锁眼。十六窟的锁眼需要特殊的指引才能触动,这里的呢血脉为引……祖父重伤,钥匙未竟……难道开启这扇门的关键,真的在于守洞人的……血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琳恩也沉默下来,她看着那扇门,又看看我,眼神复杂,有渴望,有恐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祖父的笔记和石壁的警告,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我们之间无声地角力。
头顶流沙的沙沙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无情流逝。
不能等了!琳恩猛地一咬牙,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决绝,无论是陷阱还是使命,门后都有答案!亚瑟用生命记录下线索,陈守拙用生命守护这里,我们没理由退缩!‘血脉为引’,未必就是字面的意思!也许是指特定的开启方式或者……某种信物
她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信物我猛地想起祖父临终前,除了那破碎的遗言,似乎还死死攥着一样东西!当时他枯瘦的手掌紧握成拳,指缝里露出一小截暗沉的金属……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的口袋。那里常年放着一枚用旧皮绳系着的、小小的黄铜钥匙。样式古老简单,只有两齿,表面布满划痕和汗渍浸润的痕迹。这是祖父咽气后,母亲从他紧握的手心里取出的唯一遗物。她流着泪,把它挂在我的脖子上,只说这是祖父最珍视的东西,让我好好保管。
我从未想过它可能有什么用,只当是个念想。此刻,在琳恩信物二字的提示下,在石门上那青铜锁眼的冰冷注视下,这枚小小的铜钥匙,骤然变得滚烫起来。
我颤抖着手,将它从颈间解下。冰冷的黄铜躺在掌心,在头灯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而沉重的光。它的尺寸……似乎与那青铜锁眼中心图案的某个部分……隐隐吻合
琳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死死盯着我掌心的钥匙,呼吸都屏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疑惧,一步步走向那扇沉重的石门。冰冷的石质寒气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我举起钥匙,对准青铜板中心那个几何图案最核心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菱形凹陷。
钥匙的尖端,分毫不差地嵌入了那个菱形凹陷。
没有犹豫,手腕用力,顺时针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利落的机械咬合声在死寂的石室里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
紧接着,一阵低沉而宏大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从石门内部传来!
嘎——嘎嘎——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内开启!门轴处碾落下簌簌的灰尘。一道缝隙出现,迅速扩大,门内一片深沉的黑暗,比石室本身更加浓稠、更加深不可测。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古老的尘埃和奇异药草混合的气息,如同被封存了千年的叹息,汹涌而出,扑面而来!
门开了!
5
宝藏中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瞬间淹没了我和琳恩。琳恩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惊呼,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灼热光芒,几乎是扑到了门缝边。我握着那枚还插在锁眼里的黄铜钥匙,心脏狂跳,也迫不及待地探头向内望去。
头灯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门后的黑暗。
光柱所及之处,首先映照出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如同小山般堆积的长条形物品!它们被厚厚的、色泽暗沉的粗麻布覆盖着,但麻布边缘露出的,是成捆成捆、用黄色丝绦或麻绳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卷轴!有些卷轴的轴头暴露在外,是温润的象牙白,或是沉静的深褐色木料,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莲花或佛像纹饰,在灯光下流转着千年岁月沉淀的光泽。
是经卷!数量惊人的古代经卷!
光柱移动,扫过经卷堆旁边。那里矗立着几尊尺余高的佛像!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温润内敛的象牙黄色。造型古朴,线条流畅,衣袂飘举,面容沉静悲悯,带着典型的盛唐气象。其中一尊菩萨像,手持净瓶,璎珞垂落,细节刻画之精妙,仿佛随时会从莲台上走下来。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凝固的时光,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庄严与灵性。
再旁边,是几个敞开的、同样古老的樟木箱子。箱子里堆叠着层层叠叠的纸张!是那种极其厚实、坚韧、色泽微微泛黄的古老纸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楷书或行书墨迹!其中一页被光柱照亮一角,赫然写着……沙州归义军节度使牒……字样!是文书!是官府牒文!是记录着敦煌乃至整个河西走廊历史脉搏的原始档案!
光柱继续移动,扫过角落。那里散落着几个色彩依旧鲜艳的卷轴。一角被展开,露出里面描绘的景象:线条奔放流畅,设色浓丽大胆,人物造型生动传神——是失传的唐代宫廷画风!是敦煌壁画粉本!
宝藏!真正的、未被斯坦因之流染指的、属于敦煌的瑰宝!它们就这样静静地沉睡在这流沙之下的石室中,尘封了百年!祖父陈守拙,他真的做到了!他以一己之力,在斯坦因的严密监视下,在混乱的年代里,为敦煌保存下了这最后的火种!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胸膛,几乎让我窒息。琳恩也完全呆住了,她捂着自己的嘴,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沿着沾满沙尘的脸颊滑落。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千年文明之光。
就在这心神激荡、全副心神都被门内惊世宝藏攫取的刹那——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落地的脆响,从我们身后——那流沙通道入口斜坡上方的黑暗中传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石室里,在巨大的惊喜轰鸣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我和琳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几乎在同一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巨大的声浪在石壁间疯狂撞击、反弹!一颗灼热的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飞过,狠狠撞在我身旁的石门上!火星四溅!坚硬的石门被崩开一个狰狞的豁口,碎石粉末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