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请君入瓮(第1页)
屋内只剩下江夭袅准备工具的窸窣声,刘工失去了先前的沉稳,只剩下恐惧和一丝强装的镇定。
夭袅麻利地将一块足迹采集板放在他脚边:“刘工,请抬脚,为保证采集的清晰度,麻烦裤脚管也拉上去一点。”
刘工极其不情愿地扯了下裤腿,就在他裤腿被拉起的瞬间,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凸起的红斑长在了他的小腿上——同东来手背上的那片一模一样。
这个位置极其隐蔽,如果不是抬脚印足迹,平时他穿着长裤根本看不到。刘工肯定也接触过那种黑色汞合金。
刘工微微抬起右脚,对准采集板压了上去,刚要拔出脚。
“等等!”蒯师傅忽然发声阻止了刘工的动作,一把撸起了他的裤管,“这是过敏了?”
“啊……对,最近温度高,我们厂还靠海,又湿又热容易过敏,问题不大。”刘工着急忙慌地收回腿。
“我看不是因为天气吧。”蒯九渊缓缓站起身,俯视的目光锁定住刘工,“尤其是对那些……大晚上清理黑油的人来说。”
“什,什么黑油,我真的是过敏。”刘工偏过脸依旧嘴硬。
“刘工,要相信科学。你可以验血做个毒理测试,那黑油含汞,清不清白,一验便知。”夭袅适时地出声。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工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低沉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是他们逼我的,用我妻女的命逼我的。”
刘德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真相伴随着悔恨的泪水,汹涌而出。
大概三个月前,刘工女儿获得了剑桥的博士offer,他太高兴了,就请了两桌亲朋好友去饭店小聚,其中有个姓韩的是他高中同学,做外贸生意,平时要给女儿寄东西,都是韩某帮忙带的,从没收过他一分快递费。
那天喝多了,他不小心透露妻子办理好了退休,即将前往英国与女儿团聚。
韩某先是恭喜了他,然后推荐了他代理的智能家居系统,说是欧洲顶级的牌子,富豪家都有安装,能远程控制灯光、空调温度、自动烧水,自动洗衣……还能充当安全监控,特别适合他这种经常加班顾不上家的人。
本来不想要的,但是碍于情面,他最终还是买了一套装到家里,用了之后发现确实不错,科技改变生活。
不止他自己能远程操控,连远在英国的妻子也能操控,帮他关掉一些忘关的电器或是通过语音实时通话,总之,有种妻子还在身边的感觉。
大约一个半月前韩某就委婉地表达自己资金周转不灵,希望多卖几套完成指标,韩某顺势表达了,可以在工作的地方也装一套,提升员工福利待遇。
想到人家之前这么帮自己,推销的东西也不错,刘工就和厂里申请了这套智能家居系统,经过审批,厂里同意在他们休息室装一套,若是好用的话,再推广开。当时保密办的人都查过了,没问题才装到实验室里。
“然后呢,你什么时候收到威胁?”蒯师傅语调平稳,看不出波澜。
刘工回忆道:“八天前,我收到一封以我女儿信箱发送的邮件,邮件里有我女儿在校图书馆看书的偷拍照,还有一个链接,是我妻子在公寓做饭的实时影像。”
“他们还在邮件里说,这套智能系统,有他们特制的后门……我再去联系姓韩的,他的手机号已经注销了。只是发了一条短信威胁,如果我敢报警,工作保不保得住另说,下次寄来的……就是我女儿的……手指头。”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刘工压抑的啜泣声。
“继续,讲昨晚。”蒯师傅扯了两张卫生纸递给刘工,引导着他往下说。
刘工摘下眼镜擦眼泪,那晚他收到了一条具体的指令,趁晚上加班的时候,把一种特殊的涂料涂在数据站的一块主板上。
即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成分,但主板损伤将会严重影响测试数值的读取,他还是清楚的。
刘工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充满罪恶感的夜晚,他一直加班到8点半左右,实验室里只剩下胡总工和他两人,他先是同胡总工打招呼自己回家了。
然后根据对方的短信引导,从停车场旁的一处灌木下面找到了那罐油漆桶,有些冻手,需要按步骤解冻。
大概十点多一点,刘工借口房门钥匙落在办公室又返回了实验室,胡总工连头都没抬,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埋头计算,根本没注意他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刘工拎着那桶油漆,手心发烫心跳地快要炸开,他站在工作站前,悄悄打开了盖板,下手前心虚地回头看了眼胡总工,胡总工花白的胡渣格外刺眼,一边写画,一边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念有词。
就是那份专注,好像锤中了他的良心,玻璃门上,同样倒映出两鬓泛白的自己。
巨大的愧疚和挣扎瞬间吞噬了他,这个军舰项目也是他倾注了多年心血的孩子啊!
他怎么能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就亲手去毁掉另一个“孩子”呢。他拿着沾满“油漆”的小刷子,迟迟下不去手。
就在这时,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通风口发出那种刮黑板的尖锐异响,胡总工总算从图纸上抬起头,本以为胡总工会吓得跑出去,谁知胡总工很淡定的朝出风口学了两声猫叫,可能以为是老鼠在作怪吧。
然后就和恐怖片的场景一样,先是一些“格拉”的怪声,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团子朝胡总工扑了过去,胡总工大喊一声“鬼啊”就倒底不起。
他本来想去给胡总工喂药,因为胡总工身上一直常备保心丸,可是他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手一抖,药全洒在地上,他赶紧提走油漆桶躲到办公桌下,后面就是赵大川进来抢救了。
“那你为什么要装鬼吓赵大川?”蒯师傅厉声问道。
“我只是想吓跑他,趁机溜出去,第一次干这个太压抑了,我手抖得不行,那桶该死的‘油漆’也不小心打翻了。我想扶正,但是那东西滑溜溜,又翻了。可能脚上的过敏,就是被油漆溅到了,没及时清理导致的。”刘工紧张地捏住膝盖。
吐黑水这事看来是个视觉错位造成的误会,刘工继续叙述,赵大川后来去找保安,他趁机调低了空调温度,快速制冷,这个东西只要低于20度就会变成固态,常温下则是液态,凝固后很好收集。
所有的谜团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蒯师傅给华组长打了个电话:“小华,刘工这都撂了,他就是实验室扮鬼的人,不过我认为还有一只鬼没抓呢。”
“哦,保密办的那只吧。”华红缨丝毫不意外。
“你对自己人还遮遮掩掩,太见外了吧!回来再批评你。”蒯师傅骂道,“另外,我在医务室后花园发现了一对脚印,43码,但不是刘工的,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且那个脚印,外浅内深,应该是个小脚穿大鞋。”
“到底是老刑侦,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真的没看错人,老同志是个宝啊。”华红缨嘴跟抹了蜜似。
蒯师傅皱眉嫌弃:“少来这套。黑油的成分出来了吗?”
“出来了。那是一种混合了松节油的特殊汞合金,如果涂在电路板上,会慢慢腐蚀基板,改变介电常数,导致信号传输变得不稳定,最后出现难以察觉的数据误差,污染整个数据流。”华红缨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