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页)
他的语气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顾七安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贱籍仵作,侥幸逃脱,理应像老鼠一样找个地洞躲起来。藏书阁那种地方,显眼,空旷,毫无遮蔽,简直是自寻死路。
“有趣。”安王放下玉如意,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一个仵作,不去药房,不去兵器库,偏偏跑去一个满是废纸的地方……他想做什么?”
【安王视角】
这个顾七安,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他以为那些腐朽的书卷能帮他挡住靖夜司的刀?还是能让他吃饱肚子?
不,不对。
一个能从“墨肺”手下逃生,还能精准判断出阿梨价值的人,不会这么蠢。
书……知识……
难道他认为知识本身,就是力量?
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在这个力量至上的世界里,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万一……万一他不是想“读”书,而是想在书里“找”什么东西呢?
比如,某些被遗忘的地图?机关术的图纸?甚至是……关于“祟”的早期记载?
安王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小看了这个仵作。这个人所追求的,并非单纯的活命,而是“答案”。
一个知道寻找答案的棋子,就有了脱离棋盘的风险。
“王爷,是否需要派人……处理掉?”黑袍人声音冰冷。
“不急。”安王摆了摆手,重新拿起玉如意,脸上浮现出一抹智珠在握的笑容,“这只老鼠,比我想象的要肥硕一些。派人盯着,但不要打草惊蛇。本王倒想看看,他能从那些故纸堆里,刨出些什么花样来。”
“另外,”安王的语气转冷,“传令给我们在靖夜司的人,加大对城北的搜查力度,尤其是藏书阁周边。就说有重要逃犯藏匿其中。”
“可是王爷,这……”黑袍人不解。这不等于是帮靖夜司找到他们吗?
“秦无伤是个蠢货,但他手下的刀很快。”安王慢条斯理地解释,“本王想看看,是这只老鼠的脑子转得快,还是靖夜司的刀快。就当是……给这盘无聊的棋局,添点彩头吧。”
他要用靖夜司这把钝刀,去试探顾七安的深浅。
如果顾七安死了,不过是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
如果他活下来了,那他所依仗的东西,就值得自己花心思去夺过来了。
黑袍人瞬间明白了王爷的意图,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在王爷眼中,无论是顾七安,还是靖夜司,都只是用来取乐的玩物。
“遵命。”他躬身退下,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藏书阁的宏伟,超出了顾七安的想象。
它更像一座宫殿,而非阁楼。高大的石柱已经斑驳,朱红的正门被数道粗大的铁链锁死,上面贴满了早已褪色的符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好大。”阿梨仰着头,小声说。
在她的感知里,这栋建筑内部的“祟气”反而比外面稀薄得多,但那种死寂,那种被时间遗忘的沉重感,同样让她心生畏惧。
顾七安没有理会正门。他绕着藏书阁的外墙走了一圈,像一匹勘察领地的孤狼。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砖石的缝隙,每一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
最后,他在建筑的西北角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一棵巨大的槐树,因为无人修剪,粗壮的枝干野蛮生长,几乎搭在了三楼一处破损的露台上。
树下,还有一口枯井。
“你在这里等我。”顾七安对阿梨说。
他检查了一下手臂的伤口,确认绑带没有松脱,然后便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棵槐树。
他的动作并不敏捷,甚至有些笨拙,伤口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发力都扯动着面部肌肉。但他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阿梨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顾七安抓住了露台的边缘,翻了上去。他朝下面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安全,然后从怀里解下一条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抛了下来。
这是他从被毁的义庄里找到的,原本是用来捆尸体的。
现在,却成了他们的生命之绳。
顾七安将绳子在石栏上固定好,阿梨则在下面,笨拙地将自己绑在绳索的另一端。
当阿梨被一点点拉上来,双脚终于踩在坚实的露台上时,她几乎虚脱,一下子跌坐在地。
顾七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靠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全是冷汗,手臂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
短暂的休息后,两人走进了藏书阁的内部。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灰尘与纸张腐败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从破损的窗棂透进来,在空气中划出无数道光柱,光柱里,尘埃如亿万生灵,无声地起舞。
入眼所及,是无穷无尽的书架。
这些书架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高耸入顶,层层叠叠,宛如一座由知识构成的森林。只是如今,这片森林已经死去。
无数书籍散落在地,被潮气侵蚀得发霉、肿胀,字迹模糊不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文明逝去后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