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页)
一處廢棄酒窖的地窖深處。
這裏是顧七安早就找好的一處備用安全點,入口隱蔽,只有一個狹窄的通風口與外界相連。
微弱的油燈光芒,在狹小的空間裏搖曳。
顧七安背靠着冰冷的石牆,大口喘着氣,汗水浸濕了他的後背。
逃亡的路途比想象中更驚險。他們至少撞見了三波被聲音吸引來的“游祟”,其中甚至還有一隻手臂異化成骨刃的……疑似“骨吏”的變異體。
但詭異的是,那些祟人只是遠遠地嘶吼,徘徊,卻沒有一隻敢真正衝上來。
它們似乎在猶豫,在恐懼。
顧七安的目光,落在了蜷縮在角落裏的阿梨身上。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此刻的阿梨,正抱着膝蓋,將頭埋在臂彎裏,身體還在輕微發抖。
巨大的變故之後,後知後覺的恐懼和疲憊終於席捲了她。
顧七安沒有去打擾她,他需要時間整理思緒,而阿梨,更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一切。
他從懷中,鄭重地取出了那個油紙包。
攤開油紙,那些比草木灰更細膩的黑色粉末靜靜躺在中央。
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它們看起來平平無奇。
但顧七安知道,這堆粉末裏,藏着顛覆他所有認知的秘密。
他從貼身的皮囊裏,抽出了他最珍貴的工具——那套由天外隕鐵打造的鎮祟銀針。
一共九根,長短不一,細若牛毛。
這不僅是他的驗屍工具,更是他研究祟物的“感應器”。
他屏住呼吸,捏起最長的一根銀針,小心翼翼地,刺向那堆黑色粉末。
在針尖接觸粉末的瞬間,沒有任何預兆。
嗡——!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震動,從針尾傳到了顧七安的指尖。
不是祟氣那種陰冷、死寂的震動。
這是一種……截然相反的感覺。
就像是生命力被過度壓縮到極致,然後瞬間崩解時發出的無聲哀鳴。
顧七安瞳孔驟然收縮。
他飛快地翻開了那本頁腳已經卷邊的《鎮祟錄》。
這本書的前半部分,是恩師畢生驗屍、毒理、藥理的心血。而後半部分,則是恩師對“祟”這種未知存在的瘋狂猜想與零星記錄。
他直接翻到最後幾頁,那裏的字跡潦草而狂亂,顯然是在極度亢奮或恐懼的狀態下寫就的。
他逐字逐句地掃過。
“……祟氣,似生非生,似死非死,其性陰寒,侵蝕生機……”
“……凡物皆有陰陽,萬事皆有向背。若祟氣為‘毒’,世間必有其‘解’……”
“……猜想三:天敵。非相生相剋,乃是‘位階’之差。如同狼食羊,非因憎惡,乃本能也。若有某种生命,其‘生命位階’遠高於祟氣,是否會對其產生絕對壓制?或如烈日之於陰雪,觸之即融?”
“……猜想四:湮滅。此為最荒誕之猜想。若存在一種‘理’,其本身就與構成祟氣的‘理’完全相悖。兩者相遇,非中和,非吞噬,而是從根本上互相抹除對方的‘存在’……此非人力所能及,近乎神魔之論……”
近乎神魔之論!
顧七安的手指撫過這行字,指尖冰涼。
他的恩師,一個比他更堅定的唯物論者,一個將“格物致知”奉為圭臬的人,竟然會寫下如此……玄幻的猜想。
在今天之前,顧七安看到這段話,只會覺得是恩師在研究後期,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胡言亂語。
但現在,看着眼前這堆灰燼,和他指尖那銀針傳來的“崩解”餘韻,一個恐怖卻又讓他無比興奮的結論,在他心中成型。
阿梨。
她不是“克制”祟物。
她,就是在“湮滅”祟物!
她的生命特質,或者說她存在的“理”,與祟氣的“理”,是根本性的對立!
這不是1比1的抵消,而是1對無限大的抹除!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低級的“游祟”會恐懼到自爆,而高等的“墨裔”會把它當成無上珍馐。
對於低級的祟,阿梨就像是無法理解的天災,靠近就會被抹殺。
而對於更高等、更具智慧的墨裔,它或許能模糊地感知到阿梨體內那種與祟氣完全相反的“本源”,它天真地以為,只要吞噬了這種“本源”,自己就能補全缺陷,甚至進化到一個全新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