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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岁月,深圳的她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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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萍,深圳……那边有个机会,待遇挺好的。她顿了顿,不敢看浮萍的眼睛,我想……去试试。

哐当一声轻响。浮萍手里的汤匙掉进了碗里,溅起几点油星。他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褪尽血色,眼神像被重锤击中,充满了震惊、受伤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痛楚。他死死地盯着丽娟,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深圳你要走

萍,我……丽娟被他眼中的痛楚刺得心口剧痛,准备好的说辞堵在喉咙里。

又是为了钱为了所谓的‘好日子’浮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绝望,在你眼里,我们的感情,我这三年……就他妈这么一文不值抵不上深圳那点工资啊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神里燃烧着痛苦的火苗。

不是的!萍!丽娟的眼泪也涌了出来,我是为了我们!我不想再这样拖着你,拖垮你!你去追你的梦,不用再考虑我!我也需要喘口气!我快撑不住了!你明白吗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破碎不堪。

撑不住浮萍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笑,充满了自嘲和悲凉,所以就要走像逃兵一样丽娟,你他妈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浮萍这辈子就是个废物,写不出名堂,养不起你!巨大的愤怒和自尊被碾碎的痛苦让他口不择言。他抓起桌上的一个空玻璃杯,狠狠砸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砰!一声刺耳的脆响!玻璃碎片四散飞溅!

巨大的碎裂声在地下室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丽娟的心上。她看着地上狰狞的玻璃碴,看着浮萍因极度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最后一丝解释的力气也随着这声碎裂彻底消散了。心,像被那玻璃碎片划开了无数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惨白着脸,嘴唇哆嗦着,最终一个字也没再说。她猛地转身,冲到墙角,拖出那个三年前带来、落满了灰尘的巨大行李箱。拉链被粗暴地拉开,她开始疯狂地把自己的衣物、洗漱用品、那几本翻旧了的专业书,一股脑地往里塞。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劲,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衣服上、箱子里。

浮萍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粗重地喘息着,像刚跑完一场耗尽生命的马拉松。他看着丽娟近乎疯狂的背影,看着她不断耸动的肩膀,砸碎杯子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灭顶的悔意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他想上前,想拉住她,想说别走,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铅块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双腿也像灌满了冰冷沉重的水泥,死死钉在原地。自尊碎裂的痛楚和被抛弃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哐当!行李箱被粗暴地合上,拉链拉死的声音异常刺耳。

丽娟直起身,没有回头。她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地下室里所有潮湿、霉味和令人窒息的记忆都吸进肺里,再彻底呼出去。然后,她抓住沉重的拉杆,用力提起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轮子碾过冰冷粗糙的水泥地,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咕噜——咕噜——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沉重的石碾,狠狠碾过浮萍的心脏。他眼睁睁看着那抹曾经是他世界里唯一暖色的身影,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拉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铁门,消失在门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与楼道浑浊的光影里。

铁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巨大的回音在狭窄的空间里震荡、嗡鸣,久久不散,如同他整个世界彻底崩塌的丧钟。

死寂。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泡面残余的气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丽娟洗发水的淡香。地上,玻璃碎片折射着昏黄灯光,像散落一地的寒星,也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浮萍像一尊被骤然抽去所有支撑的泥塑,直挺挺地、沉重地跌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低着头,双手深深插进自己凌乱油腻的头发里,指甲用力抠着头皮,仿佛只有尖锐的疼痛才能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喉咙深处发出困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失控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裂开一小团一小团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走了。真的走了。

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地下室的潮气,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6

债务的阴影

丽娟离开后的日子,时间仿佛被冻住了,又仿佛被无限拉长,只剩下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灰暗。浮萍彻底变成了这间地下室的囚徒。他不再出去找工作,不再拨弄吉他。房间里堆满了空泡面盒和矿泉水瓶,散发出食物腐败的酸馊味。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他蜷缩在冰冷的床垫上,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证明他还活着。手机早已欠费停机,被他扔在角落,蒙着厚厚的灰尘。他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沉溺在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和更深的绝望里。劣质白酒辛辣的味道灼烧着喉咙和胃,却烧不暖那颗冰冷的心。丽娟最后拖着箱子离开的背影,她决绝的眼神,还有自己那失控的怒吼和摔碎的杯子……这些画面像循环播放的默片,日夜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撕扯。

直到一个寒冷的清晨。

地下室那扇薄薄的铁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踹开!

砰!!!

巨响震得墙壁都在颤抖,灰尘簌簌落下。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外面浑浊的光线和凛冽的晨气,瞬间灌满了狭小的空间。

浮萍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从酒精的昏沉中惊醒,茫然地抬起头。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门口,逆着光,站着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为首的光头,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得晃眼的金链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凶狠地扫视着这肮脏破败的狗窝。另一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妈的!可算找着这耗子洞了!光头男啐了一口浓痰,大踏步走进来,劣质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蜷缩在床上的浮萍,像在看一堆垃圾。

你……你们是谁浮萍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宿醉的混沌和惊惧。

我们是谁光头男狞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揪住浮萍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床上粗暴地拽了下来,重重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替你那个跑路的姘头收债的!

冰冷的粗糙地面撞击着骨头,疼痛让浮萍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光头男一脚狠狠踩在胸口!

唔!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挤出,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丽娟!那娘们儿!欠了我们公司三十万!白纸黑字,连本带利!光头男弯下腰,那张带着烟臭味的嘴几乎凑到浮萍脸上,她人呢嗯躲深圳逍遥快活去了以为跑了就没事了做梦!你是她男人吧父债子偿,夫债妻还!这钱,你说,怎么着他脚下用力碾了碾。

三十万!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钢锥,狠狠扎进浮萍的耳膜和心脏!他瞬间停止了挣扎,眼睛因极度的震惊而瞪得滚圆,瞳孔里映出光头男那张狞恶的脸。丽娟欠了三十万网贷她离开北京时那反常的焦灼、对着手机屏幕的恐惧、那场争吵中她眼底深藏的绝望……所有被酒精麻痹的记忆碎片,被这三十万的惊天巨债瞬间点燃、串联!真相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炸开!

她不是因为嫌弃他穷!不是因为向往深圳的高薪!她是为了躲债!她独自背负着这座足以压垮任何人的三十万大山,逃到了南方!她用最伤人的方式把他推开,是为了不连累他!甚至连那场争吵,可能都是她故意激怒他,好让他更容易放手!而他,这个混蛋,竟然还在怨恨她,用最恶毒的话刺伤她!

巨大的震惊、撕心裂肺的心疼、排山倒海的懊悔和被欺骗的愤怒(这愤怒此刻全转向了自己),如同火山喷发的熔岩,瞬间冲垮了浮萍连日来的麻木和自毁堤坝!一股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力量猛地从胸腔深处炸开!

钱我还!浮萍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胸口的压迫而变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他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胸口的重压,别动她!这债,我扛了!我扛!

你扛光头男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脚上力道又加重几分,踩得浮萍几乎窒息,就凭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住这比狗窝还不如的地方扛三十万你他妈拿什么扛骨头渣子榨干了也不值这个价!他眼神阴鸷地环顾着这间散发着恶臭的地下室,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

刀疤脸男人似乎也觉得这里实在榨不出油水,走上前,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拍打着浮萍沾满污垢的脸颊,发出啪啪的脆响:小子,听好了。光头哥今天心情好,给你指条活路。一个月!五万!下个月这时候,要是见不到第一笔钱……他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如狼,凑近浮萍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冰锥,老子先卸你一条胳膊当利息!再把你那跑路的姘头揪出来,卖到最脏的地方去!听懂了吗

光头男又狠狠碾了浮萍胸口一脚,才嫌恶地松开脚,对着墙角浮萍仅有的几件破烂家当发泄般地踹了几脚。妈的!晦气!他骂骂咧咧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和刀疤脸一前一后,转身离开了地下室。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道尽头,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满地狼藉。

浮萍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胸口剧痛,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三十万的巨债像一座冰山,轰然压在他背上,冰冷刺骨,几乎要将他碾碎成齑粉。然而,在这灭顶的重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决心却从心底最深处,带着血与火的灼热,轰然升起!烧尽了他所有的酒精、颓废和自怜!

还债!必须还!为了那个独自在南方承受炼狱、用最残忍方式保护他的傻女人!为了赎自己那愚蠢透顶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