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风口上的玫瑰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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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海城的冬天,总带着股刺骨的咸冷。腊月初八,滨海大酒店的水晶灯亮得刺眼,热闹的婚宴厅里人声鼎沸,空气里混着香槟和海风的气味。我站在旋转门旁,指尖捏着那枚镶着细钻的玫瑰胸针,笑容僵在脸上。她走来了,裙摆轻得像不沾尘土,手里端着酒杯,笑得温温柔柔。可她的话像细针一样扎进我的耳膜——听说你们厂子……最近有点问题希望没事啊。宾客们的目光全都看向我,仿佛在等我摔下那副体面的面具。

那一刻,我咬紧后槽牙,没有回击,只抬手理了理胸针。可就在我低头的瞬间,看到她唇角那抹不加掩饰的得意。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胸针的玫瑰瓣轻轻颤动,我忽然有种预感——风向要变了。

婚宴散得晚,我一个人开车回厂。路灯在车窗外快速后退,耳边是手机的震动声。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三十天内搬离旧厂。

回到宿舍,困意正涌上来,却被一个怪异的梦惊得坐起身。梦里,厂房里火光冲天,滚滚浓烟中,最里侧的8号位纸箱被红光照亮,像在提醒我什么。我伸手去够,热浪扑面而来,胸针上的玫瑰瓣化成黑色的灰屑。

清晨的风带着潮味,厂门口堆着几袋昨夜晚工的半成品,白霜薄薄一层。我推开办公室的门,老钱正抱着账本皱眉,林枝拿着计算器小声报数字。她抬头看见我,神色有点不安——供应商在催预付款,银行也打来电话,说要核查贷款资金用途。

还有个事,林枝顿了顿,市场上有人说我们批出去的货甲醛超标。

我看向老钱,他的手在颤:年检那批灭火器,下周到期。话说完,他叹了口气,还有仓库,最近有股潮味,不知道是不是水管漏了。

我心口一紧,想起梦里那团火。还没来得及多想,门外传来一阵相机的快门声。抬眼,是沈一——那个在婚宴上擦肩而过的记者,正冷冷地看着我们。

有人在外面拍照。老钱压低声音。

我转身出去,风卷着寒气钻进脖颈,门口的地面干净得反常,像是有人特意扫过。沈一收起相机,只留下一句:有些事,不拍下来就没有证据。

回到办公室,林枝递来一张红头文件——房东正式通知,因消防隐患和合同到期,限我们三十天搬离。我的视线落在那几个醒目的数字上,耳边又响起了昨夜的梦——火光、8号位、胸针碎裂。

我站在窗前,看着厂房外的旗子在风里猎猎作响。心底的某根弦,在这一刻被彻底绷紧。

第二章

风一阵紧过一阵,厂房的铁门被吹得咣咣作响。林枝把那份搬离通知放进文件夹,压在最底下,像是想让它从视线里消失。可我知道,三十天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早上九点不到,电话接连响了三通。第一通是老供货商刘老板,他的声音很客气,但话里带刺:小姜啊,这批新布料你们得全额预付,我这边年关也紧。我压下火气,说会尽快筹齐。第二通是银行客户经理,例行核查贷款用途——所谓例行,其实就是怀疑资金链有问题。第三通更直白,是一个不留名的女人,语气甜腻:你们厂最近风声不太好,合同要不要先缓缓她挂断前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对我的无能笃定无疑。

林枝把计算器啪地按在桌上:按现在的账,我们顶多还能撑半个月。她顿了顿,如果接下周明那笔高利现金,可以熬到交货。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脑子里闪过周明在夜市摊位旁递烟的画面——那根烟夹在他指缝里,烟雾缭绕间,全是算计。接他的钱,就等于把命门递过去。我深吸口气,摇头:不接。砸了饭碗没用,砸了信誉就再也起不来了。

午后,我去了仓库。海风顺着卸货口灌进来,吹得塑料布哗哗作响。老钱蹲在角落翻点库存,他指着最里面的一排箱子说:那几个箱子上周搬动过,不是我安排的。我走过去,看到8号位的箱角有一条新划痕,像是刀子刻的。我伸手摸了摸,心里莫名一凉——梦里的那一幕,跟眼前的划痕重叠了。

傍晚,厂区大门口传来动静。我走过去,发现是沈一,肩上背着相机,正对着厂房拍照。夕阳照在他的镜头上,闪得我眼睛发涩。

你到底想拍什么我问。

事实。他的声音不高,有人在放话,说你们的货有问题。我拍下来,才能有证据反驳。

我忍着没反驳他,反倒问:证据拍下来,就一定能替我们说话

他盯着我:不能,但没证据,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夜里,我们临时开了会。林枝建议把账期拆分成三部分,先保工资和最急的布料钱;老钱找到个老朋友,可以帮忙稳定部分供应。沈一也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他把一份检测申请表放在桌上——是国家质检所的加急通道。样品寄过去,七个工作日出结果。他说。

我知道这条路耗钱耗力,但比任何嘴仗都有分量。我点了头:做。

会后我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把三块不同颜色的倒计时牌贴在墙上——三十天搬离、十五天交付、四十八小时内必须压下流言。三组数字像三把刀,悬在头顶,连呼吸都能感到它的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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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去厂房巡了一圈。风小了,天黑得很沉。路过仓库时,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溶剂味,不浓,却足够让我停下脚步。锁孔上有新的划痕,像是被人试探性地动过。我蹲下去细看,耳边忽然传来不远处的脚步声,轻而急促,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我直起身,手里握着那枚玫瑰胸针,金属的边缘在掌心里硌得生疼。

第三章

早上七点,厂房的灯还没全亮,空气里已经弥漫着烫布机的热气。我推开大门,脚下踩着未干的水迹,像是有人刚拖过地。老钱正蹲在角落修一台老缝纫机,看到我,他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说:昨晚的风大,仓库门口又被人动过,锁眼里有细砂。

我走过去检查,那道刀痕比前天更深,像是在试探防线。想到梦里那团火,我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上午八点半,林枝抱着账簿来找我,她的声音很干脆:我们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今天下午必须把检测样品寄到国家质检所;第二,现金流要重新排表,保证能撑过交货日。

我点了头,把手头的生产单放下,直接去质检室挑样。质检员老胡小心地拆开布卷,抽样、封袋、贴标签,每一个动作都比平时慢了一倍。他抬头对我说:寄过去的样品必须无可挑剔,否则钱和时间都白搭。

中午,沈一带着相机进了厂。他没像上次那样直接拍人,而是蹲在地上对着生产线的细节拍——针脚、封边、质检标识。他一边拍,一边问:你确定要在结果出来之前接着生产吗

停下就是死。我直视着他,我们没有退路。

沈一没说话,关掉相机,留下几张打印好的照片——是他暗访对手工厂时拍下的,标签上赫然印着一个和我们商标极为相似的图案。那是一只玫瑰,只是花瓣方向反了过来。

我握紧那几张照片,心里有种被逼到墙角的压迫感。对方不仅在抢我们的市场,还想从根上切断生路。

下午三点,样品封好装箱,林枝亲自送去快递站。我叮嘱她全程拍照留存,包括封箱、称重、签收单。她笑了笑:放心,我比你还怕出错。

傍晚时分,我召集所有留守工人开会。告诉他们厂里遇到的困难,也承诺工资一分不少,只是可能要分批发。有人沉默,有人低声议论,但更多的是点头。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背脊有了一点热度。

夜色降临,产线依旧灯火通明。老钱带着几个年轻人加班赶货,我在一旁核对订单。空气里混着机油味和热布的味道,让人既疲惫又清醒。

快到午夜,厂区忽然停电,机器的轰鸣声戛然而止。黑暗像水一样漫上来,四周静得能听见呼吸。几秒后,远处传来仓库的门轴声,轻轻地,却在我耳里像刀子划过铁皮。我抓起手电筒冲过去,光柱扫到的地方,尘埃在飞。门口的地面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直通向最里面的8号位。

我停在原地,指尖下意识地摸到胸口的玫瑰胸针。金属被手心的热度捂得发烫,却没法驱散那股从心底升起来的寒意。

第四章

厂区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湿冷得渗进骨头里。那串湿脚印停在8号位前,灯光还没恢复,手电筒的光打在箱子的封口上,反光像一条细长的刀锋。我蹲下去看,胶带边缘有被撕开又重新贴上的痕迹。老钱赶来时气喘吁吁,他的手里握着一根生锈的扳手,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到。

这地方不能再留人了。他低声说。

我抿了下唇,把箱子重新检查一遍,然后让他把门锁换成新的。

天亮时,外头的风小了些,但空气里仍带着潮腥味。我刚进办公室,林枝就递来一份传真,印着粗黑的公章——房东提前收回厂房的催告书,理由是消防安全隐患。她的脸色很沉:这节骨眼,搬是搬不了的,但他们咬定有隐患,能逼我们交出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