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页)
沈董。张律师朝沈美娟微微颔首。
嗯。沈美娟点点头,指了指我,顾秋晓女士同意签署离婚协议。你现在全程见证,确保程序合法有效。她又看向我,秋晓,签吧。有张律师在,一切按法律程序走。
那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站在客厅入口处,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这不仅仅是见证,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震慑,防备着可能突然回来的顾远洲。
我看着张律师打开公文包,拿出印泥,将协议翻到需要签名的页面,摆在我面前。那顾秋晓三个字的位置,像一个通往自由的入口。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钢笔尖落下,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我一笔一划,清晰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名字,又在张律师的指引下,在需要按手印的地方,沾上印泥,用力按下鲜红的指印。
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每完成一步,心头的枷锁就仿佛松动一分。
最后一份文件签完,张律师仔细检查了一遍,收好,对沈美娟说:沈董,顾女士,协议签署完成。后续的离婚登记手续,我会尽快去法院和民政局办理,有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您二位。
好。沈美娟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转向我,语气不容置疑,秋晓,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只拿你自己的必需品和贵重物品。其他的,都不用管。老李他们在外面,会帮你搬。
现在就走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也太快了!顾远洲随时可能回来!
对,现在!沈美娟斩钉截铁,夜长梦多!趁那个混账东西还不知道,你立刻离开这里!这套房子是你的了,但你现在不能住这儿,太危险。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临时的住处,安全,清净。等所有手续办妥,尘埃落定了,你再回来处理这房子的事。
她考虑得太周到了。我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一种被命运巨浪推着走的茫然。
张姨,沈美娟又看向一直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保姆,你帮秋晓收拾。手脚麻利点。
哎!哎!好的太太!张姨连忙点头,担忧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快步上楼去了。
我的东西其实不多。在这个家里,我更像一个过客。衣服、鞋子、护肤品,还有一些我父母给我的、不值钱但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两个大行李箱就装完了。
张姨帮我把箱子拎下楼。那两个保镖也跟上来,一言不发地接过箱子。
站在客厅中央,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奢华的水晶灯,昂贵的进口沙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像一场虚假的梦。而梦的底色,是冰冷的算计和无尽的屈辱。
没有丝毫留恋。只有解脱。
走吧。沈美娟起身,亲自送我出门。
别墅大门外,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司机老李站在车旁,看到我们出来,立刻拉开了后座车门。
沈董。老李恭敬地打招呼。
嗯。沈美娟应了一声,从随身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卡是普通的储蓄卡,没有任何银行的标识。
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后六位。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秋晓,记住我的话。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别回头。顾家……还有顾远洲,都跟你没关系了。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她的手很凉,但握着我手腕的力道却很重。那力道里,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和……告别。
妈……我喉咙发堵,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您。
这一声妈,叫得真心实意。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她今天,确确实实拉了我一把,给了我一条生路。
沈美娟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松开手,轻轻推了我一下:去吧。
我坐进车里。老李关上车门。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座困了我三年的华丽牢笼。
透过后车窗,我看到沈美娟还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给她挺直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色,显得有些孤单,又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凝重。她像一棵即将迎战狂风暴雨的老树,独自撑起一片即将倾塌的天空。
车子拐了个弯,别墅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我靠在椅背上,紧紧攥着手里那张小小的银行卡。冰凉的卡片硌着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三百万。一套价值不菲的房子。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这一切,像一个巨大的、不真实的馅饼砸在了我头上。
但我知道,馅饼的另一面,是顾远洲滔天的怒火和绝不甘心的反扑。婆婆沈美娟,正在独自面对那个她亲手养大的混账东西掀起的风暴。
车子开进市区一个中高档的公寓小区,停在了一栋楼下。老李帮我拎着行李,送我上了楼。公寓在十二楼,一梯两户。打开门,里面装修简约现代,家具家电齐全,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顾小姐,您安心住下。这里很安全,物业和保安都是沈董打过招呼的。老李放下行李,恭敬地说,沈董交代了,让您暂时不要外出,不要联系任何人。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我会给您送过来。他递给我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名片。
谢谢李叔。我接过名片。
老李走了。门关上。
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寂静无声。
没有顾远洲摔门的巨响,没有他刻薄的冷语,没有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窒息感。只有窗外城市隐约的喧嚣,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秒声。
我慢慢地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却让我第一次感到了呼吸的自由。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仿佛要把积压在肺里三年的浊气,全部排空。
然后,我走到沙发边,整个人脱力般地倒了下去。
没有哭,也没有笑。巨大的情绪波动之后,是近乎虚脱的平静。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过去三年的一幕幕,像褪色的老电影胶片,在眼前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沈美娟拍下离婚协议书时那双锐利又疲惫的眼睛。
接下来几天,我像个幽灵一样生活在这间公寓里。老李每天准时送来新鲜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放在门口,敲敲门就离开。我遵照沈美娟的嘱咐,没有出门,没有联系任何人,包括我爸妈。手机也一直关机。
我需要时间,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也需要等待张律师那边的消息,等待那张具有法律效力的离婚证。
等待的日子,并不平静。
虽然隔绝了外界,但内心的波澜从未停止。愤怒、后怕、解脱、茫然……各种情绪交织翻滚。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顾远洲那张英俊却冷酷的脸,林薇刻毒的咒骂,还有婆婆沈美娟疲惫又决绝的眼神,会在黑暗中反复浮现。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我开始整理带出来的东西,把那些沾染了顾家气息的、带着屈辱记忆的衣物,一件件挑出来,塞进垃圾袋。只留下最朴素简单的几件。
我开始打扫这个不属于我的公寓,用体力劳动来驱逐脑子里混乱的思绪。我翻出以前买的、却一直没时间看的书,强迫自己读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焦虑在等待中发酵。
大概过了十天左右。那天下午,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