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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相思半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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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1页)

婚礼的钟声早已停歇,蓝湖教堂的玻璃穹顶在极夜中透出温柔的绿光。

宾客的欢笑、香槟的泡沫、相机的快门,都像潮水一样退去。

最后一排的长椅上,顾栖迟的身影被冰蓝色的灯影拉得细长,仿佛随时会被北风吹折。

他的黑色大衣落了一层薄雪,雪粒融化,沿着领口的血迹缓缓晕开。

那是九十九道鞭痕里最顽固的一道,如今仍在渗血,像在提醒他,疼痛才是他应得的归宿。

顾栖迟的掌心攥着一张被雨水泡皱的便利贴,纸面已经半透明,墨迹却固执地留下最后一行字:戒指在排水沟,头发在你锦袋,我什么也不要了。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掌纹都被纸缘割出细小的血口。

顾栖迟把那张便利贴贴到唇边,像从前贴在姜晚凝额头的晚安吻,却只尝到冰凉的纸浆味。

然后,他极慢极慢地把它撕成碎片,每撕开一道裂口,都像在撕扯自己胸腔里尚未结痂的旧疤。

碎纸屑被风扬起,纷纷扬扬,像一场迟到的雪崩,把他埋进无名的深谷。

极光就在此刻升起,先是淡绿,继而炽亮,像一条横贯天际的丝带,把整片冰原照得通透。

顾栖迟抬起头,看见姜晚凝踮脚吻向谢宴廷的侧脸。

她的睫毛沾着雪,唇角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安心。

那种安心像一把钝刀,缓慢却准确地剖开顾栖迟的心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姜晚凝也曾这样踮脚替他系领带,指尖在他领口停留一秒,轻声说:“别动,会歪。”

那时他竟嫌她手指凉。

如今想来,那一点凉意,竟是他此生再也触不到的温暖。

教堂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脚印。

顾栖迟独自走上冰湖,每一步都踩裂薄冰,发出清脆的哀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谢氏继承人谢宴廷与姜晚凝女士今日完婚,现场极光持续七分钟,被称“世纪之吻”。

他盯着那行字,瞳孔里映出幽绿的光,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终究没有点下删除。

那是她的喜讯,也是他余生的讣告。

湖面空旷,风像钝刀割过耳廓。

顾栖迟缓缓跪下,膝盖砸碎薄冰,刺骨的湖水立刻浸透裤管,他却感觉不到冷。

他把额头抵在冰面上,仿佛这样便能贴近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碎裂的便利贴残片散落在周围,墨迹被冰水晕开,像一滩无法收拾的罪证。

顾栖迟张开嘴,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极低的呜咽,像被雪掩埋的狼,在无人处发出最后的哀嚎。

“凝凝”

声音被风撕碎,飘散在极光里。

“凝凝,原来我才是你的副作用,终身无解。”

他闭上眼,想象姜晚凝此刻正在玻璃穹顶下与谢宴廷交换戒指,想象她鬓边的栀子花被灯光映得通透,想象她余生每一个清晨醒来,都有人在她额前落下温柔的吻。

而他,只能永远站在阴影里,把她的名字反复咀嚼,直到牙齿咬碎,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冰面下,有细小的气泡升腾,又破碎。

就像他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对不起”,和她再也不需要的“我爱你”。

雪又开始下。

一片,两片,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替她把最后的温度收回。

顾栖迟跪在原地,任雪把自己覆盖成一座小小的坟。

碑文只有一句话。

“愿她余生平安喜乐,即使那喜乐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