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悬崖边的风,冷得像刀子,裹挟着咸腥的海水气息,狠狠刮过林晚的脸颊。她半个身子悬在虚空,脚下是墨黑翻滚、吞噬一切的海浪,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咆哮。唯一支撑她的,是手腕上那只骨节分明、曾被她无数次亲吻过的手——沈明哲的手。
此刻,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箍着她,不是为了拉她上去,而是为了确保她无法挣脱这致命的坠落。
为什么……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她仰着头,视线被泪水模糊,却依然死死盯着上方两张她曾经最信任、最亲密的脸。
沈明哲,她的丈夫,曾经许诺要护她一生周全的男人。此刻,他脸上惯常的温柔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淬了毒的厌恶。他身边,紧紧依偎着苏雨柔,她最好的闺蜜,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快意的眼神俯视着她,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为什么沈明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腔调,却比呼啸的海风更冷,林晚,你太碍事了。你挡了太多人的路,也包括我的。
他微微俯身,那张英俊的脸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阴鸷:还有,看着你这张故作清高的脸,真让人恶心。三年了,我忍够了。
明哲,别说了……苏雨柔适时地开口,声音柔媚,却带着虚伪的哽咽,晚晚姐,对不起……我们也是没办法……
林晚的心像是被无数冰锥刺穿,瞬间冻僵,然后又被狠狠碾碎。她看着他们,看着这曾经构筑了她全部幸福假象的两个人,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脚下的海浪,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忘了挣扎,只是死死地看着他们,仿佛要将这两张脸刻进灵魂深处,哪怕魂飞魄散也不能忘记。
去死吧。沈明哲薄唇轻启,吐出最后三个字。平静,冷酷,像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箍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一松。
失重感骤然袭来。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嘶鸣,灌满了她的耳朵,淹没了苏雨柔那声假惺惺的惊呼。身体急速下坠,冰冷的海水气息越来越浓烈,带着死亡的味道。她最后看到的,是悬崖顶上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砰!
不是预想中冰冷刺骨的海水拍击,而是一声沉闷的、来自现实世界的撞击。
林晚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丝质睡衣,黏腻冰冷。她大口喘息着,像一条离水的鱼,贪婪地汲取着空气。
眼前不是翻滚的墨黑海水,也不是悬崖边狰狞的礁石。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昂贵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身下是意大利定制的顶级床垫,柔软得如同云朵。空气里弥漫着她常用的、昂贵的橙花精油香薰味道。
这里是……她和沈明哲的卧室
她没死
她颤抖着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皮肤光洁,没有在崖壁石头上刮出的血痕。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裸粉色的甲油,而不是摔落时断裂翻起的惨状。
这不是梦。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混乱的脑海。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床头柜上,电子时钟清晰地显示着日期:2022年10月17日,上午9:07。
三年前!
正是她人生轨迹彻底改变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沈明哲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家居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上带着她曾经无比迷恋的、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笑容。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袅袅热气升腾。
晚晚,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看你睡得沉,没忍心叫你。来,把牛奶喝了,温度刚好。
他走近,将牛奶杯递到她面前,动作自然亲昵,仿佛他们还是那对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林晚看着他,看着这张曾让她倾注了全部爱恋和信任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悬崖边他那句冰冷的去死吧,还有苏雨柔依偎在他身边那虚伪的表情,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那股想要尖叫、想要撕碎这张伪善面孔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沈明哲微微蹙眉,伸手想探她的额头,语气是十足的担忧。
林晚不着痕迹地偏头躲开。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梳妆台上。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米白色的文件袋,袋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纸张的一角。
就是这个!
三年前的今天,沈明哲就是用这杯温热的牛奶,和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哄着她签下了那份彻底断送她事业和未来的自愿放弃股权及管理权声明书。他告诉她,沈家的长辈们希望她回归家庭,安心备孕,相夫教子才是女人最大的幸福。他向她保证,他会养她一辈子,给她最好的一切。
那时的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傻傻地信了。她签了字,亲手将自己的心血——晨曦资本拱手让出,从此困在这座黄金打造的牢笼里,成了一个仰人鼻息、逐渐失去光彩和自我的金丝雀。
而沈明哲和苏雨柔,则利用她让出的权力和资源,一步步侵吞蚕食,最终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晚晚沈明哲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文件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笑容更加温柔,文件我拿过来了。你看,签个字就好,很简单。签完字,我们就去挑婚纱,婚礼的细节也该定一定了。妈说了,早点要孩子,趁年轻恢复得快……
他拿起文件袋,动作轻柔地抽出里面的文件,又体贴地将一支昂贵的签字笔塞进她手里。他的手指温热,触碰到她的手背,却让林晚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女人啊,最大的幸福不就是有个温暖的家,有个爱你的丈夫,再有个可爱的孩子吗他循循善诱,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太累了,不适合你。以后,你就安心在家,做我的沈太太,好不好
林晚低头,看着手中那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让她放弃一切权利,成为依附于他的附属品。纸张的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三年前她签下名字时,那份愚蠢的、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沈明哲。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湖面,平静无波,深处却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怒火。
沈明哲被她看得微微一怔,那眼神太过陌生,太过冰冷,让他心底莫名地窜起一丝不安。但他很快将这丝异样压下,只当她是没睡醒的起床气,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乖,签了吧。签了字,我们……
他的话没能说完。
林晚的嘴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温柔的笑,也不是喜悦的笑,而是一种混合了嘲讽、决绝和疯狂意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然后,在沈明哲错愕的目光中,她捏着那份文件,双手缓缓抬起。
嗤啦——
清脆的、撕裂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骤然响起,尖锐得刺耳。
沈明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温柔的面具出现第一道裂痕。他看着林晚,看着她慢条斯理地,一下,又一下,将那份他精心准备、势在必得的文件,撕成两半,再撕成四半……雪白的纸片如同被蹂躏的蝴蝶,纷纷扬扬从她指间飘落,洒满了昂贵的羊毛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