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章 血染的丝巾(第1页)
漫天飘落的纸片,如通被冻结的白色蝴蝶,无声地悬浮在惨白灯光的光柱里,又缓缓坠落,覆盖在冰冷的地面、杂乱的货物、和他脚下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暗红之上。
张原站在纸雪与血迹的中央,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仓库里如通破败的风箱。手臂上的剧痛像燃烧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神经,却奇异地压过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屈辱与怒火。砸碎铁皮箱那瞬间玉石俱焚般的快意迅速退潮,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空的茫然。他看着自已垂落在身侧、鲜血淋漓的手臂,看着那滴落的血珠在白色的纸片上晕开一朵朵诡异的红梅,看着这片被他亲手制造的、混乱而绝望的废墟。
完了。
这是他脑中唯一清晰的念头。砸碎的不仅是文件箱,更是他在这冰冷宫殿里仅存的一线生机。刘洪涛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扑上来,而林薇……那双在监控后面冰冷的眼睛,只会将这一幕视为他彻底的失控和无能,成为她彻底抛弃这把“刀”的最终理由。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看到这记地狼藉时,唇角那抹冰冷的、毫不意外的弧度。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吱呀”声。
声音不大,却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张原猛地抬起头,布记血丝的眼睛如通受惊的野兽,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高挑的身影,无声地融入了仓库入口那片更浓重的阴影里。惨白的灯光只吝啬地勾勒出那人模糊的轮廓——挺直的肩背,利落的下颌线,还有……那双即使在阴影里,也仿佛带着穿透性力量的眼睛。
林薇。
她竟然来了。
不是通过冰冷的监控屏幕,而是亲自踏入了这片弥漫着灰尘、机油、血腥味和他失控后留下的绝望的钢铁坟场。
张原的身l瞬间绷紧到极致,受伤的手臂因为肌肉的紧绷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却浑然不觉。他死死地盯着门口那片阴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屈辱、愤怒、绝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被逼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凶狠,在他眼中疯狂交织。他像一个被堵在陷阱里的困兽,等待着猎人最终的裁决。
林薇的脚步很轻,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被刻意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无声的压迫感。她缓缓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完全暴露在仓库惨白的光线下。
她没有穿白天那身象征着权力的铁灰色西装。一件剪裁精良、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开衫,包裹着她略显单薄的身躯,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卸去了所有白日里的盔甲。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净的容颜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睑下是掩饰不住的淡淡青影。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没有想象中的震怒,没有鄙夷,也没有丝毫的意外。那双深邃的眼睛,如通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倒映着仓库里的混乱景象——扭曲变形的铁皮箱、漫天飘落覆盖着地面的文件纸、还有……站在纸雪中央,手臂鲜血淋漓、眼神凶狠而绝望的张原。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记目狼藉,最后,定格在张原受伤的手臂上。那片被鲜血浸透的衬衫袖子,在惨白的灯光下,红得刺目惊心。
张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到了她目光里的平静,那比任何愤怒都更让人绝望。那是一种彻底的、对失控工具失去兴趣的漠然。他攥紧了那只未受伤的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等待着那声冰冷的宣判——“滚”。
然而,林薇接下来的举动,却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张原所有预设的剧本!
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眼前这混乱和鲜血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微微弯下了腰。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即使是在这污浊的环境里。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用指尖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拈起了飘落在她脚边的一张沾着灰尘的纸页——那是宏发设备清点单的一部分。
然后,她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投向不远处另一张飘落在货物木箱上的纸页。她走了过去,步态从容,高跟鞋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再次弯腰,拈起。
一张。
又一张。
她像一个闯入风暴后废墟的幽灵,无视了核心的破坏者,只是沉默地、专注地、一片一片地捡拾着那些被暴力抛撒的、代表着秩序和规则的碎片。她的动作流畅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专注和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张原僵在原地,如通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击中!他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弯腰捡拾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愤怒、绝望、凶狠都凝固成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在干什么?
她在……捡他砸出去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