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残痕与铜钱(第1页)
那一夜,堂屋的灯终究没有彻夜长明。
当油灯的灯油将尽,火苗挣扎着跳动几下,最终“噗”地一声熄灭时,整个堂屋彻底陷入了浓稠的黑暗。
只有窗外微弱的、浑浊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桌椅模糊的轮廓。
邓君殷停止了擦拭长剑的动作。
剑身在黑暗中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他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脊背挺直如通山岩,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仿佛连呼吸都融入了这片死寂。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糖浆黏腻的触感,和山楂果沾染灰尘后的粗糙颗粒感。
那股甜腻的气息,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顽固,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勾起心底那份挥之不去的荒谬和疲惫。
瑶汐的房门,始终紧闭。
门缝里没有透出丝毫光亮,也没有任何声响传出,仿佛门后是一个被彻底冰封的世界。
直到第一缕灰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云层,从糊着旧纸的窗户缝隙里挤进来,堂屋里的景物才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邓君殷终于动了。
他像一尊解冻的石像,动作僵硬而缓慢地将长剑归入鞘中。
金属摩擦的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他站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他没有去看瑶汐紧闭的房门,径直走向后院。
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稍稍驱散了彻夜未眠的混沌。
他沉默地洗漱,沉默地生火烧水。
灶膛里的火光跳跃着,映着他眼下深重的青影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熬了一锅稀薄的米粥,盛了两碗,端到堂屋的桌上,摆好筷子。
让这一切时,他的目光,终于无可避免地落在了昨夜糖葫芦摔碎的地方。
青石板的地面,被他清理得异常干净,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然而,就在靠近桌脚的一处缝隙里,一小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糖渍,像一滴凝固的、微小的血珠,顽强地嵌在那里,固执地证明着昨夜那场荒谬而惨烈的风暴并非幻觉。
邓君殷的视线在那点暗红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他没有去擦拭,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如通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移开目光,仿佛那点糖渍根本不存在。
就在他准备转身去叫瑶汐时,东厢房的门,毫无预兆地“吱呀”一声开了。
瑶汐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色的衣裙,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也带着淡淡的青影。
她看起来一夜未睡好,神情却比昨夜更加冰冷,像一块被冻透的玉石,没有丝毫人气。
她的目光在堂屋里扫视一圈,掠过桌上冒着微弱热气的粥碗,掠过邓君殷疲惫的脸,最终……极其精准地,落在了青石板上那点暗红色的糖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