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锋(第2页)
“那位先生,在梦中向儿臣展示了诸多闻所未闻的‘格物之学’。
他称,天地万物皆由微不可见的‘元气微粒’构成,人l亦然。
所谓病,不过是某些败坏的‘恶气’侵染了血脉,只需用至纯至净之物,涤荡其秽,便可康复。
儿臣那‘静脉输液’之法,便是由此理悟出。
那琉璃管、细针,不过是效仿先生梦中所授的‘道器’罢了。”
“至于那奏折上的计策……”朱橚话锋一转,“先生曾让儿臣观历朝兴替之画卷。
他说,为君者,最忌事必躬亲,亦忌大权旁落。
权力,当如手中之沙,握得太紧,会从指缝流光;握得太松,则会随风而散。
必当分而治之,相互掣肘,方能稳如泰山。
他点评历代权臣,剖析党争之祸,教导儿臣的,不过是些‘帝王南面之术’的皮毛。”
一番话说完,朱橚伏地叩首,久久不起:“先生点化之后,曾言此乃天机,不可轻易示人。
他称儿臣并非将相之才,学此术,非为弄权,只为在关键之时,能为父皇与二哥稍尽绵薄之力,以报天恩。
今日父皇问起,儿臣不敢隐瞒,甘受天机泄露之罚!”
御药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朱元璋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匍匐在地的朱橚。
梦中点化?鬼谷传人?
这套说辞,荒诞不经。
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
朱元璋的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蒋瓛密报中的内容:那些诡异的琉璃器皿,那些精细到可怕的人l解剖图,那些如通天书般的符号……如果不是有神鬼莫测的传承,一个闲散亲王,是如何凭空想出这些东西的?
更重要的是,这套说辞,完美地解释了一切。
它解释了朱橚为何既懂医术又懂权谋,因为它将二者归于“通一门学问”。
它也解释了朱橚为何之前藏拙,因为有“天机不可泄露”的禁令。
最最关键的是,这个解释,让朱橚的所有能力,都有了一个“可控”的源头,并赋予了一个“忠诚”的动机——即为大明江山服务。
朱元璋的猜忌心依旧在翻滚,但他作为实用主义者的那一面,却被彻底调动了起来。
他不怕朱橚有本事,他怕的是朱橚的本事来路不明、目的不清。
现在,朱橚给了他一个“说法”。一个他可以暂时接受,并以此为基础,去利用、去掌控的说法。
许久之后,朱元璋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朱橚身边,没有让他平身。
“这么说,你那一身本事,都是那个梦里的老头教的?”
“是,儿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那老头还教了你什么?”
朱元璋的声音幽幽传来。
“先生所学,浩如烟海,儿臣所窥,不过万一。除医、政二途,于农桑、水利、冶炼、军工等,皆有涉猎。”
朱橚抛出了更多的诱饵。
他知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自已变得更有价值。
朱元璋的眼中,终于爆发出了一团炽热的光芒。
农桑、水利、冶炼、军工!
这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一个国家脱胎换骨!
“好……好一个‘鬼谷先生’!”
朱元璋连说两个好字,语气中的寒意却不减反增,“既然如此,咱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施展施展你这‘万一’的本事。”
他转身向外走去,在经过朱橚身边时,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胡惟庸案的审理司,已经建起来了。
咱现在交给你一个差事。
咱要你,用你那‘格物之学’,给咱的大明,造出一种比蒙古人的弓、女真人的刀,更厉害的火器。
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不管教你的是仙是鬼,只要你能造出来,咱就信你的故事。要是造不出来……”
朱元璋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杀意,却比任何利刃都更加冰冷。
他迈步走出御药房,将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儿子,留在了身后那片浓重的药味和巨大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