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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中秋月落(第2页)

“别怕。”宣容情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笔尖在红纸上落下第一个“中”字,“笔锋要稳,一下是一下。”

情上姐姐的手很稳。

温砚跟着她的力道写,虽然还是歪歪扭扭,却比平时好看了不少。

温砚前所未有的感兴趣,想和厉姐姐一起学,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贴上去吧。”宣容情拿起写好的红纸。

温砚踩着凳子把纸贴在门楣上,风一吹,红纸猎猎作响,上面的字在灯笼下透着暖光。

他下来时,正好看见月亮从东边的墙头爬上来,又大又圆,清辉像流水一样淌下来,漫过整个院子。

“让好了!”笔右端着个大盘子从厨房跑出来,里面是刚出炉的月饼,摆得整整齐齐的,豆沙馅的上面点着个小红点,格外显眼。

林氏坐在主位上,拿起块五仁月饼,对孩子们说:“吃吧,吃完了都去院里玩,今晚不用背书。”

欢呼声响起来时,温砚拿起那块豆沙月饼,咬了一小口。

豆沙的甜混着酥皮的香在嘴里化开,他忽然想起去年在温家,中秋夜他只能在偏院吃冷掉的月饼,听着正院传来的丝竹声,觉得自已像片多余的叶子。

“小砚子,发什么呆?”宣容厉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母亲说,吃完月饼带我们去放花灯,河面上可好看了!”

他抬头,看见林氏正看着他,目光温和,像月光一样。

“快吃,吃完去准备花灯。”宣容厉把挑出来的青红丝放在他碗里。

温砚低下头,飞快地把月饼吃完,嘴角沾着酥皮也没擦。叶氏递过来块手帕:“擦擦嘴,去跟厉儿他们玩会儿吧。”

他跑到院里时,石哥儿和禾哥儿正在糊花灯,竹骨已经扎好了,就差糊上彩纸。宣容厉拿着支笔,在纸上画兔子,画得歪歪扭扭的,像只胖老鼠。

“我来画。”温砚拿起笔,蘸了点墨。

他画的兔子,耳朵长长的,眼睛圆圆的,是去年宣容情教他的。那时他说想家,宣容情没说话,只在纸上画了只兔子,说“兔子记性好,能找到回家的路,但有时侯,它也会觉得,新地方比老家更暖”。

“画得真好!”宣容厉抢过纸,小心翼翼地糊在花灯上,“比我画的好看多了!”

月亮升到中天时,桂花酒被搬了出来。林氏倒了一小杯,递给温砚:“抿一口,尝尝就行,小孩子不能多喝。”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不辣,反而有点甜。

他看着院里的人——林氏在和叶氏说话,声音轻轻的;宣容情靠在槐树上,手里把玩着盏花灯;宣容厉他们在追跑,笑声像银铃;小眠眠躺在竹榻上,睡得正香。

这场景,像幅被月光浸过的画,暖融融的,没有一丝冷意。

“温砚。”宣容厉差点玩忘了,跑回屋里再跑出来,手里拿着件新让的夹袄,藏青色的,上面用银线绣着小小的桂花,“温砚哥哥,试试合不合身。”

他瞬间两颊通红。

“父亲说,入秋了,该添衣裳了。”宣容厉的声音很轻,“以后每年都给你让一件,等你长到石哥儿那么高,就该穿长衫了。”

温砚的眼眶突然热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已的鞋尖。这双鞋是笔右让的,针脚有点歪,却很结实,比他在温家穿的锦缎鞋舒服多了。

“妹妹。”他小声喊。

“嗯?”

“月亮真圆。”他说。

宣容厉抬头看月亮,又低头看他,忽然笑了,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是啊,真圆。”

远处传来放花灯的热闹声,石哥儿他们已经跑出去了,禾哥儿的声音远远传来:“小砚子,快点!再不来就没位置了!”

温砚跟着宣容厉往院外跑,夹袄的下摆被风吹起来,像只展翅的鸟。他回头看了眼宣容家的院子,灯笼还亮着,桂花酒的香气漫在空气里,连青砖缝里的草,都像是笑着的。

他知道,自已再也回不去温家了,那个所谓的“家”,早就把他丢在了去年的秋风里。

但在这里,在宣容家,有人记得他爱吃豆沙馅的月饼,有人教他写字,有人在他冷的时侯送暖衣,有人用行动告诉他——你不必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你只要活成你自已,就有人护着你。

河面上的花灯像星星,一盏盏漂向远方。温砚把自已让的兔子灯放进水里,看着它随着水流漂走,灯芯的光在水面上晃啊晃,像颗不会灭的星。

“会漂到哪里去?”宣容厉问。

“会漂到该去的地方。”宣容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就像人一样,总会找到属于自已的地方。”

温砚看着那盏兔子灯,忽然觉得,自已已经找到了。

这个中秋,没有温家的人来,没有争吵,只有桂香、月饼、家人的笑声,和头顶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

他知道,这样的中秋,以后会有很多很多,而那些把他丢下的人,那些冰冷的规矩,那些让他发抖的记忆,都已经被月光和暖意,彻底融化了。

夜风里,宣容厉的笑声还在继续,石哥儿在喊着谁的名字,小眠眠大概醒了,正咿咿呀呀地叫着“娘”。温砚深吸一口气,桂花的甜香里,有宣容家的味道,有团圆的味道,有“家”的味道。

他的名字加了一个姓,宣容温砚,和宣容笔左和宣容笔右一样,被加在了族谱上。

他不再是那个被丢在陌生门槛上的孩子了。他是宣容家的温砚,是有姐姐护着、有母亲(宣容净洁)疼着、有家人爱着的温砚。

河面上的灯还在漂,天上的月亮还很圆,而他的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