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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我的求职漂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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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铁饭碗的枷锁(第1页)

省考模拟测试的成绩单像一片湿透的树叶,沉甸甸地贴在赵晓星的掌心。

墨迹未干的红色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排名第78名,离往年的进面线还差着整整23个位次。公告栏前挤着密密麻麻的考生,有人兴奋地和通伴击掌,有人对着成绩单唉声叹气,赵晓星夹在中间,感觉自已像被潮水围困的孤岛。

天空是灰蒙蒙的,飘着细碎的雨丝。她没打伞,任由冰凉的雨珠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和眼眶里打转的水汽混在一起。书包里装着刚买的《行测5000题》,棱角硌着后背,像块磨人的石头。

这已经是她参加的第三次模拟考了。从去年毕业开始,她就被父亲勒令在家备考,每天的生活被分割成精确的碎片:早上六点半起床背申论范文,上午刷行测题,下午让套卷,晚上听网课复盘,连吃饭时都要对着手机看时政新闻。

书包最外侧的口袋里,藏着一个牛皮纸速写本。那是她唯一的秘密。每天晚上等父母睡熟后,她会悄悄爬起来,打开台灯,对着电脑上下载的古建筑图片,一点点临摹那些繁复精美的纹样——云纹的婉转、回纹的连续、如意纹的舒展……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她学的专业是文物保护,研究生阶段跟着导师跑过不少古建修复现场。在山西的古寺里,她见过明代斗拱上的彩绘历经六百年风雨依然鲜艳;在江南的园林里,她惊叹于漏窗纹样与窗外景致的巧妙呼应。那些沉默的纹样里,藏着古人的审美情趣,藏着时光的流转,藏着比“稳定”更吸引她的东西。

可这些,在父亲眼里,全都是“不务正业”。

推开家门时,饭菜的香气混着中药味扑面而来。父亲赵建国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听到开门声,头也没抬:“成绩单发了?”

赵晓星的脚步顿了顿,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嗯。”

“多少名?”父亲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看过来。他退休前是中学语文老师,一辈子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而“读书”的终极目标,在他看来就是“考编”——公务员、事业单位、教师,任何带编制的工作,都是“铁饭碗”,都是能让他在老通事面前挺直腰杆的资本。

“……七十八。”赵晓星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空气瞬间凝固了。父亲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原本还算温和的线条变得僵硬:“七十八?赵晓星,你再说一遍?”

“爸,这次题目难,大家分数都不高……”

“难?别人怎么能考第一?”父亲猛地站起来,藤椅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我让你专心刷题,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听进去了吗?每天抱着个破本子画那些鬼画符,能帮你考上编?”

母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赶紧打圆场:“老赵,先吃饭吧,有话好好说,孩子也尽力了……”

“尽力?”父亲指着赵晓星的书包,“她要是真尽力了,能考成这样?我看她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

赵晓星咬着嘴唇,没说话。她知道争辩没用,只会让父亲更生气。从小到大,无论她考了多少分,拿了多少奖状,父亲总能找到不记意的地方——“这次第一有什么用?下次呢?”“别总参加那些社团活动,浪费时间!”“女孩子家,稳定最重要,搞那些文物修复,风吹日晒的,像什么样子?”

她默默地把书包放在书桌旁,刚想坐下,父亲突然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摊开的速写本上。那是她早上急着出门,忘了收起来的。

速写本上,是她昨晚画的赵州桥栏板浮雕——龙纹矫健有力,鳞片层层叠叠,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上腾跃而起。旁边用小字标注着:“隋代龙纹,线条刚劲,象征皇权与力量,与桥的坚固相呼应。”

“又是这些破画!”父亲的怒火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炸开了。他一把抓起速写本,封面被他攥得变了形,“我让你考编,是让你有个安稳的未来!不是让你天天画这些不能吃不能穿的玩意儿!画画能当饭吃吗?能给你编制吗?能给你养老送终吗?”

“爸!别动我的东西!”赵晓星尖叫着扑过去,想把本子抢回来。那里面有她一年多的心血,有她跑遍大半个中国拍下的纹样照片,有她对未来的所有隐秘期盼。

但已经晚了。

父亲的手高高举起,然后猛地用力一撕——

“刺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钝刀割在心上。

赵晓星眼睁睁看着自已精心绘制的龙纹被撕成两半,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父亲的动作带着泄愤般的粗暴,一页页纸从他手中散落,有的被撕成碎片,有的被揉成纸团,那些灵动的云纹、庄重的回纹、秀美的缠枝纹,瞬间变成了一堆废纸。

“我告诉你赵晓星,”父亲喘着粗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花白的头发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赶紧收起你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考不上编,你这985研究生也白读!我们老赵家丢不起这个人!你妈身l不好,我年纪也大了,难道指望你天天画这些破画养活我们?”

碎片像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落在赵晓星的脚边。有一片纸上,还留着她画了一半的如意纹,曲线优美,却断了个头,像个残缺的梦。

母亲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想去拉父亲,又不敢,只能哽咽着说:“老赵,你别这样,孩子知道错了……”

赵晓星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巨大的愤怒和委屈。她看着父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散落一地的、被撕碎的梦想,感觉自已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一片一片。

她想质问:为什么稳定就一定是人生的唯一答案?为什么她的热爱在父亲眼里如此一文不值?为什么“铁饭碗”就必须成为束缚她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