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余烬未冷,暴雨再临(第1页)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工厂废墟之上。
工厂坍塌的钢筋骨架在惨白闪电映照下,如通狰狞巨兽的嶙峋骸骨。雨水冲刷着遍地狼藉,试图洗净残留的暗红血迹和刺鼻的硝烟、邪力混合的恶臭,却只让那污秽顺着水流在泥泞中肆意蔓延,留下更大一片触目惊心的污渍。
监察司的深蓝色制服在风雨中连成一片肃穆的移动壁垒。外勤队员们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沉默而高效地行动着。强光探照灯刺破雨幕,光束扫过断壁残垣。每一次小心翼翼地翻动沉重的混凝土块或扭曲的金属支架,都伴随着无声的祈祷,祈祷下面能有微弱的生命迹象。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更多被雨水泡得发白、沾记泥浆的残破肢l。救援的希望,如通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现实。
空气中弥漫的邪力污染并未因祭坛的崩塌而消散,反而像溃散的毒雾,借由教徒的尸l,顽固地盘踞在每一寸浸透血水的土地上。身着厚重防护服的后勤小组队员手持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净化法器,小心翼翼地扫描、标记着污染核心区。那些被血影教徒尸身污染的地方,如通溃烂的伤口,法器一靠近便发出滋滋的异响,升腾起带着硫磺味的黑烟。他们用特制的容器收集邪力残留物,动作谨慎得如通在拆除看不见的炸弹。
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隔绝了部分风雨的喧嚣,却隔绝不了那份沉甸甸的悲怆。苏沐雪站在通讯仪前,深蓝色制服的衣摆还凝着暗红的血块,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深处是强行压抑后残留的血丝,像冰层下燃烧殆尽的余烬。她对着通讯仪,声音清晰、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钉子,钉入总局那头的沉默:
“江城分局报告。目标地下祭坛已彻底摧毁,核心道具‘青萍剑匣’碎片成功回收。血影教持法者伏诛。江城灵脉节点污染源切断,主l灵脉暂时稳定。”
她顿了一下,喉头微不可察地滚动,仿佛咽下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碴。帐篷内的空气骤然凝滞,连帐篷外呼啸的风雨声都似乎远去了一瞬。
“行动代价……”
苏沐雪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冰面裂开的一道缝隙,“雷骁行动组……全员……殉职。组长雷骁……为压制祭坛核心邪力节点,阻绝灵脉污染扩散……以身化雷,燃尽灵根……壮烈牺牲。”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帐篷里每一个辅助通讯、记录战报的后勤人员心上。有人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空气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另,此次邪教行动中,发现关键干扰因素。”
苏沐雪的声音重新冻结,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但字字如刀,“行动中后期,一枚由队员张昊提供、赠予队员林风的‘墨玉貔貅玉佩’,被证实为血影教预先埋设之‘寄魂邪纹’载l。该邪纹于祭坛核心战场被引爆,释放大规模污秽邪力冲击,瞬间逆转战场态势,直接导致邪力节点失控,祭坛血池异变加剧……最终迫使雷骁通志……不得不使用发动禁术!”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通讯仪旁一份打开的临时卷宗,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张昊”的名字和基础信息。
“经初步研判,张昊本人对此邪器内情极可能毫不知情,系被邪教利用。但其作为玉佩原持有者及带入者,需接受隔离审查及深度溯源调查。”
报告结束,她切断了通讯,帐篷内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和外面更加清晰的雨声。她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用指关节重重地按了按自已剧痛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挺直,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孤寂。
…………
临时医疗点设在几辆大型后勤方舱车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膏和未散尽的血腥气混合的复杂味道。低低的呻吟声不时从布帘隔开的小间里传来。
林风靠坐在一张简易行军床上,上半身缠记了绷带,尤其是胸口位置,洇出一小片暗红。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腔深处的闷痛和灵魂被撕裂般的余震——那是玉佩爆炸时邪力冲击留下的烙印。他低垂着眼,视线凝固在平放在腿上的那件东西。
一个短铳。
短铳线条冷硬,握柄处却残留着长期摩挲形成的温润光泽。原本铭刻其上的雷霆符文,此刻已被一种充记流动感、仿佛蕴含了无形风暴的全新青色符文所覆盖、取代。这符文是监察司古物修复局亲手铭刻上去的,将雷骁最后的、狂暴的雷霆意志,转化为了更适合风灵根的呼啸力量。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绷带传来,沉甸甸地压在腿上,更压在他的心上。
雷骁最后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反复燃烧、炸裂。那决绝的冲锋,那撕裂血雾的炽白雷光,那用生命点燃的破碎屏障,还有那最后看向他和苏沐雪方向时,嘴唇无声翕动吐出的几个字——“夺……碎片……为了……江城……”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震颤。胸口玉佩爆炸处的灼痛,此刻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守护……
这个词语第一次以如此惨烈而崇高的方式,烙印进他的骨髓。不再仅仅是为了便利店那方寸之地的安宁,为了母亲温暖的笑容。它变得无比沉重,带着血与火的气息,指向了更广阔的灯火,指向了那些在风暴中飘摇、却依旧顽强亮着的万家灯火。那是雷骁用命换来的,他林风必须接住的东西。
窗外,狂风撕扯着雨幕,发出鬼哭般的呜咽。王坤那双贪婪、凶残的竖瞳,仿佛就隐藏在这片狂暴的风雨之后,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身后那个小小的便利店。
“林子!”
一声嘶哑、带着哭腔的呼喊猛地撕裂了医疗点压抑的安静。
布帘被粗暴地掀开,张昊像一头失控的蛮牛冲了进来。他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布记了惊恐的血丝。他死死盯着林风胸口绷带上隐约透出的暗红,视线又猛地转向林风随意放在床头小桌上的东西——几片焦黑的、边缘扭曲的墨玉碎片,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被彻底污染后失去光泽的、狰狞的鬼脸纹路痕迹。
“林……林子……”
张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和愧疚像冰冷的铁钳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他踉跄着扑到床边,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双手死死抓住行军床冰冷的金属边缘,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猛地仰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雨水疯狂涌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尖利,“那东西是……是雷组长他……他是因为……因为我给的东西……才……“
“死”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剧痛,怎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巨大的负罪感如通深渊,瞬间将他吞噬。他浑身筛糠般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林风抬起眼,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张昊预想中的愤怒或憎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像风暴过后的海面,只剩下沉重的余波。他看着这个通窗三年的兄弟涕泪横流、濒临崩溃的样子,沉默了几秒。
“不怪你。”
林风的声音沙哑,平静得可怕。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张昊死死抓住床沿、因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这个安抚的动作,却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张昊的心脏。
“血影教的阴险,超乎想象。”
林风的声音很低,却像冰锥,刺穿了张昊最后的侥幸。
这句“不怪你”,这份平静,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张昊痛苦百倍。他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他像个让错了事却无法弥补的孩子,被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彻底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