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0页)
我不结党,没有门生故旧。
我不营私,全部俸禄,除了维持最简单的生活,都用来资助我在夜郎建立的学堂。
我不贪恋权位,新帝几次想提拔我为尚书,都被我婉拒。
我像一个透明的人,活在京城的阳光下,没有任何阴影可供他利用。
他想用金钱美女来腐蚀我,派来的说客,连我的门都进不了。
他想用权位来拉拢我,我只回了一句:苏某之心,不在朝堂。
他彻底没辙了。
一个无欲无求的对手,是无法被战胜的。
满朝文武,都看清了局势。
曾经依附王敦的官员,纷纷与他划清界限,甚至反戈一击,揭发他的罪行。
众叛亲离。
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权力大厦,一砖一瓦地崩塌,却无能为力。
我依旧每日去翰林院点卯,去宫中为陛下讲书。
偶尔在宫中遇到王敦,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或许到死都不会明白,他不是败给了我,而是败给了他自己永不满足的我执。
而我,早已在十年的流放生涯中,将那个执着于功名、执着于荣辱的我,放下了。
当一个人心中没有了自己,他的心中,便能装下整个天下。
当一个人不再为自己而战,他便能,战无不胜。
12
王敦的倒台,比魏严更快。
因为新帝的决心,比老皇帝更坚定。
在巡查组带回的铁证面前,王敦的党羽被一网打尽。
最终,清算到了王敦自己头上。
他被革职查办,抄没家产。
罪名,与当年的魏严如出一辙。
历史,总是在以一种惊人相似的方式,重复着自己。
宣判的那日,我没有去听。
我在自己的小屋里,临摹一幅夜郎的山水图。
笔下的山石,是我亲手触摸过的粗砺。
笔下的溪流,是我亲身蹚过的清凉。
画到一半,陆远来了。
他已因功被调回京城,任职户部侍郎。
他看着我的画,赞叹道:子游兄这画,已有大家气象。只是,为何不画完
我放下笔,说:景已尽,意未了。留白处,更有余韵。
他点点头,沉默片刻,道:王敦,被判了。流放,三千里,琼州。
琼州,比夜郎更南,更荒芜。
这真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他想见你一面。陆远说。
我有些意外。
见我何用
或许,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吧。
我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并非想要炫耀,只是觉得,或许应该为这段延续了十年的恩怨,画上一个句号。
在押解上路前的监牢里,我见到了王敦。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再也不见昔日权相的意气风发。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
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