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4页)
临走前,他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我将认罪伏法,自愿认最重的罪,只求你能好好活下去。”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全力写下的。
一周后,我收到一份厚厚的文件,是陈卫东委托律师送来的全部财产转让书。
“陈卫东同志将他名下所有积蓄、股份和拆迁款项全部转赠给您。”律师公事公办地说,“他只留下一句话:替我照顾好亮亮的坟,来世我再做他父亲。”
审判当天,法庭内座无虚席,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轰动全省的大案宣判。
陈卫东被带上被告席,他明显消瘦了许多,目光却异常平静。
“被告人,你可以为自己辩护。”法官宣布。
“我没有任何辩解,我认罪,请求法庭从重处罚我!”
他的律师试图为他减轻罪责:“我的当事人是被胁迫的,副局长威胁他如果不配合”
“不,我拒绝这样的辩护!”陈卫东打断道,“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必须为此负责。”
就在此时,法庭后门打开,我出人意料地走了进来。
“我申请作证。”我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法庭上。
陈卫东惊讶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但我并非为他求情。
“我要证明的是,陈亮临死前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我一字一句地说,“他在少管所被打断三根肋骨,发高烧无人管,一直喊着爸爸”
“他临死前问我: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法庭内鸦雀无声,我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刺进陈卫东的心脏。
“亮亮给爸爸写了很多信,画了很多画,他从来不信爸爸不要他了”我的声音哽咽,“直到死,他都相信爸爸会回来救他。”
陈卫东痛苦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他挣扎着从被告席上站起,踉踉跄跄地向我跪下:“我该死!我该千刀万剐!”
法警将他拉起,庭审继续进行。
三天后,判决结果公布:陈卫东犯多项罪名,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
“感谢法庭公正判决。”陈卫东平静地说,“我愿用余生赎罪。”
带着镣铐离开法庭前,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愧疚和释然。
11
每月十五号,一个褐色信封准时寄到我家,里面是陈卫东在监狱工厂赚取的微薄工资。
“秀英,请用这些钱为亮亮扫墓,买他最爱吃的糖葫芦。我在这里很好,请不要担心”
我从不回信,只是将信封原封不动退回监狱,一次又一次。
一年、两年、三年陈卫东依然坚持每月寄钱,即使我总是拒绝。
村里人说,监狱来了新犯人,透露陈卫东在狱中情况:他主动照顾重病的老犯人,包揽最脏最累的活,每天加班加点只为多赚些钱寄回家。
“他从不为自己花一分钱,”那人说,“感冒发烧也不买药,就怕少了钱寄给你们娘俩。”
听到这些,我的心第一次有了些微动摇,但很快又想起儿子惨死的情景,恢复了冷漠。
入狱第三年冬天,我收到一封官方信函,是监狱管理处的通知:
“因陈卫东肺部感染严重,医生建议保外就医,需要家属签字确认”
我冷冷地回绝了前来探询的狱警:“他死不足惜。”
狱警叹息着离开,临走时轻声说:“他可能真的不行了,已经开始交代后事。”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脑海里不断浮现陈卫东日记中的忏悔,和他为救我挡刀时决绝的眼神。
天还没亮,我默默收拾好衣物,独自前往几百里外的监狱医院。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陈卫东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脸颊深深凹陷,只有嘴唇还在微微颤动。
一个医生正记录着什么,我听到陈卫东虚弱的声音:
“我的遗体捐献给医学院做研究骨灰,请撒在我儿子墓前生前不能陪他,死后做个守墓人”
一种复杂的心痛突然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靠在墙上无声落泪。
当天晚上,病房内警报声突然响起,医生护士奔跑着进入陈卫东的病房。
我站在门外,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