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1玉阶生焰：霜火相燃
灵犀宫的晨霜是有记忆的。
那些六角形的冰晶里，封着百年前凤族圣女最后的体温。此刻它们正沿着九千级青玉阶滚落，每一粒都裹着半透明的凤羽虚影，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流光——那是被屠戮的凤族修士，临终前凝结的灵识。
苏灵玥赤足踏上第一级玉阶时，霜粒突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她足心漫出的淡金暖意像有生命般，顺着阶面雕刻的凤纹游走，将百年积尘烧出蜿蜒的焦痕。第三十七级玉阶上的剑痕被火舌舔舐时，竟渗出殷红的汁液，像伤口在流血——那是她百年前含怒劈出的裂痕，当时玄清子就跪在这里，道冠歪斜地抱着她的袍角，涕泪混着血污在青石板上洇出丑陋的痕迹。
帝姬的脚印会发烫！云海下的弟子们窃窃私语，却被身旁掌门狠狠拧了胳膊。三十六洞天的掌权者们跪得整整齐齐，道冠与青石板相撞的脆响此起彼伏，像在敲丧钟。青城掌门的法衣已被冷汗浸透，他偷眼望去，只见苏灵玥鬓边的金凤步摇正在晨风中轻颤——那步摇上的东珠是他百年前献上的，当时他拍着胸脯保证万年蚌精所育，能护帝姬福寿绵长，可昨夜这珠子突然裂开细纹，里面渗出的不是珍珠质，而是暗红的血珠。
玄清子。
这声呼唤轻得像羽毛拂过水面，却让最前头的老道猛地抽搐。他膝行向前时，袖中传来咔的脆响——沧溟镜的碎片正烫得他腕骨发红。这枚灵犀宫的至宝残片，此刻映出他扭曲的脸：年轻时的玄清子手持凿子，正偷偷磨去石柱上守界二字，凿子尖沾着的朱砂，是用凤族修士的心头血调的。
你袖中藏着什么?
玄清子抖如筛糠地捧出碎片，镜面突然腾起火焰。火光里浮现出他昨夜潜入灵犀宫的模样：靴底沾着青城特产的青麟石粉，这种石粉遇凤火即显，此刻正顺着玉阶的缝隙，烧出一串丑陋的黑脚印。
当年你说这镜子照见凤族气数已尽。苏灵玥忽然轻笑，指尖在栏杆的凹陷处一敲，那里原本嵌着沧溟镜的鎏金底座，怎么没照见你靴底的龌龊?
青城掌门噗通栽倒，法衣撕裂处露出腰间令牌——漆黑的木牌上刻着魔族的骷髅纹，与他平日标榜的斩妖除魔判若两人。
天际突然裂开墨色缝隙。魔尊阎九幽踏着怨魂凝成的黑云降临，黑袍翻涌间露出布满血色魔纹的手臂——那是用凤族皇室指骨炼制的噬凤纹，每道纹路里都禁锢着一个凤族修士的元神，此刻正发出细碎的呜咽。他掌中托着的涅槃火泛着诡异的幽绿，火焰中心隐约可见七十二个修士的虚影在挣扎，他们的灵识被魔火炼化，成了维持这簇邪火的燃料。
苏灵玥！魔尊的狂笑引得周身怨魂齐声尖啸，你以为觉醒些残火就能翻盘?看看这些忠犬——他踢了踢脚边昏迷的落霞峰主，是他们帮我破开封印，是他们说凤族早该让位！
那峰主腰间的锦囊突然蠕动，一颗布满血丝的魔宠蛋滚落玉阶。蛋壳咔嚓裂开，钻出的蛇形怪物额间竟嵌着片凤羽——正是用凤族幼雏精血喂养的邪物，此刻正吐着信子，贪婪地盯着苏灵玥袖中动静。
苏灵玥腕间的定海镯突然龙吟大作。玉镯上盘踞的龙纹活了似的游动，龙睛射出两道金光直冲云霄。云层外传来万千海潮奔涌之声，龙族大军压境的气势让云海都翻涌起来。昨夜敖轩的传讯符还在她袖中发烫：四海龙族已列阵宫外，龙息所及，皆为帝姬屏障。
阎九幽。她抚过龙纹，指尖在第七片龙鳞上轻轻一按，那鳞片突然浮现出细小的咒文，你可知我为何独留这镯子?
魔尊黑袍无风自动：龙族当年见死不救，如今倒会装忠义?
因为龙族重诺。苏灵玥突然振腕，定海镯化作漫天水珠。每一滴水珠都映着段往事：玄清子用凤血调朱砂绘制宫防图时，嘴角沾着的血沫还在发光；青城掌门向魔族献锁凤阵时，法衣下摆露出的魔族令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落霞峰主将凤族遗孤扔进炼丹炉时，孩童手腕上的银锁被炉火烤得通红——那银锁的样式，与苏灵玥幼时戴的一模一样。
最后凝成的画面让阎九幽目眦欲裂——三十七个凤族幼雏被活生生投入血池，最小的那个还攥着片金色绒羽，那绒毛上沾着的奶渍，分明是刚出生的痕迹。
魔尊暴起发难时，水幕突然凝结成冰。无数冰刺倒卷而来，将他钉在黑云之上。他喷出的血雾里飘出未消化的凤羽，这些金红色的绒羽沾血即燃，将他周身的怨魂烧得吱吱作响，露出底下扭曲的魔骨。
这火，你偷不走。苏灵玥拾起沧溟镜碎片，镜光穿透魔尊的黑袍，照出他腰间悬着的青铜鼎。鼎中沸水里沉浮着一团金色绒毛——那是一只还在扑腾的小凤雏，它正用喙死死叼着半片蛋壳，壳上凤印已被煮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是陵字辈的标记，与她外祖母同属一脉。
灵犀宫突然地动山摇。三千玉阶同时迸发金光，每一块青玉砖下都飞出火羽。这些火焰凝成的羽毛在空中织成光茧裹住小凤雏，落在魔尊身上却化作锁链。锁链上浮现出古老的凤族咒文，正是《涅槃经》记载的诛邪律，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魔躯上烫出冒烟的印记。
凤凰最记仇。苏灵玥接住飘落的光茧，小凤雏焦黑的绒毛正在真火中重生，露出底下崭新的金羽，尤其是对伤幼雏者。
阎九幽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他手臂上的血蛇纹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森白的凤骨——那截莹润如玉的腿骨上刻着细小的陵字，正是苏灵玥外祖母的遗骸。灵犀宫深处传来清越的凤鸣，地底飞出万千火鸟，每只鸟喙都衔着段燃烧的锁链，那是当年凤族修士用元神炼化的誓约链，专锁背信弃义之徒。
当最后一段锁链缠上魔尊脖颈时，苏灵玥怀中的小凤雏突然啾啾直叫。它挣出光茧，跌跌撞撞飞向青铜鼎。鼎身在真火中融化，露出内壁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百年来被炼化的凤族，每个名字旁都刻着献祭者的姓名，玄清子、青城掌门、落霞峰主...一个个都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像是在承受万火焚身之痛。
2焚天之誓：旧影新痕
灵犀宫正殿的凤凰灯盏亮到第三日时，灯芯突然爆出个火花。
这盏以凤族灵脂为油的长明灯，灯芯是用初代帝姬的尾羽做的，此刻正映照着玄铁王座上深浅不一的划痕——最深的那道斩痕里，还嵌着魔族噬魂刀的碎片，百年过去仍在隐隐发黑。苏灵玥指尖抚过那道裂痕，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残留的魔气在挣扎。
帝姬，他们到了。敖轩的声音带着龙族特有的金石之音。他银甲上还沾着未干的海水，腰间佩剑沧浪不断震颤，剑柄镶嵌的鲛珠正泛着幽蓝光芒，那是感知到强大魔气的征兆。
阶下跪着的三人早已不成人形。玄清子的道冠被真火烧穿个洞，露出的头皮上爬满火线织成的咒文，那些咒文正是他当年亲手磨去的守界二字，此刻正顺着他的发丝往天灵盖钻；青城掌门的右臂被敖轩用龙渊木暂时接续，木纹里游动的龙气让他整条胳膊泛着青光，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细针在扎；最凄惨的是落霞峰主，双眼窟窿里还残留着金焰，那些火焰正顺着他的泪腺往脑髓里钻，逼得他不断发出嗬嗬的惨声。
当年你们用凤血浇灌魔宠。苏灵玥突然开口，声音震得梁柱上沉睡的火鸟纷纷睁眼，那些栖息在殿梁上的灵鸟，是凤族豢养的记仇鸟，能记住所有伤害过凤族的气息，可知道凤族血脉遇魔即焚的特性?她指尖一勾，峰主体内突然传出噼啪爆响，那些被他吸收的凤血竟在经脉里燃烧起来，从皮肤下透出诡异的红光。
敖轩适时递上本焦黄的册子。封面用朱砂写着凤族清算录，却是用凤族修士的皮纸做的，边缘还能看见细密的针脚。苏灵玥翻到某页时突然顿住——昆仑老祖的签名旁按着个血手印，印纹中藏着微小的昆仑护山阵图。这图纹她太熟悉了，母亲妆奁匣底层就压着块绣有此纹的帕子，帕子角落绣着半朵昆仑雪莲。
龙君可曾见过这个?她将册子抛给敖轩。
银甲龙太子接住册子的瞬间，龙角突然显现。他指尖抚过那个血印，鳞片与阵图相触时迸出火花：这是昆仑两仪微尘阵的阵眼图，但...他龙睛骤缩，纹路走向反了，这分明是...解阵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