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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心劫,三世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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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1页)

忘川河畔的风,总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混着彼岸花腐烂的甜香,缠得人魂魄发腻。

谢临渊跪在奈何桥头已足有三百年。

他曾是天族最年轻的战神,斩渊剑劈开九幽炼狱时,血火染红半边天,诸神皆赞其勇猛。可如今,他卸去仙骨,自封神力,任由忘川的阴煞之气蚀着魂魄,只为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魂影。

孟婆提着陶壶走过,壶沿滴落的汤水在青石板上晕开黑痕,像干涸的血。她浑浊的眼珠瞥他一眼,声音苍老如朽木:战神殿下,三百年了。轮回路上千万条,她未必会走这条路。

谢临渊指尖攥得发白,指骨几乎要嵌进掌心的魂肉里,指缝间渗出血色魂雾,被忘川风一吹,散成细碎的痛。他喉间滚出沙哑的声音,像被碾碎的冰碴子在摩擦:她会来的。

三百年前的诛仙台,罡风如刀,刮得他玄色战袍猎猎作响。灵素就躺在他怀里,那朵生于昆仑墟万年冰川的雪莲仙,化形时便带着三界最纯的灵元,此刻却像被揉碎的雪,一点点失去温度。

穿心箭还插在她心口,箭羽上的灵光灼烧着她的仙元,也灼烧着他的眼。他记得她最后望着他的眼神,清澈的眸子里先是震惊,再是痛楚,最后凝结成一片死寂的冰原,她说:谢临渊,若有来生,我不愿再遇见你。

仙心离体的瞬间,他接住了那团逐渐消散的白光,冷得像攥住了整个昆仑的寒冬,比忘川水更涩,比他此后三百年的悔恨更苦。

孟婆叹了口气,将一碗浑浊的汤放在他面前,汤水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出他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曾经冠绝天界的战神,如今魂魄黯淡,鬓发染霜,与忘川河畔的孤魂野鬼无异。

喝了吧。孟婆说,忘了,就不痛了。

谢临渊挥手打翻陶碗,粗陶碎裂的声响在空旷的河畔格外刺耳。汤水溅在三生石上,氤氲出模糊的影像——昆仑墟的桃花树下,灵素穿着初见时的白裙,踮脚为他摘枝桠间的星辰花,阳光透过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笑起来时眼角有流光,像揉碎了银河。

我不能忘。他低声说,指腹摩挲着三生石上早已模糊的刻痕,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刻下的临渊与灵素,我欠她一颗心,总要亲手还的。

风卷起他的衣袍,露出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那是三百年前他自剜神元立下的血誓:若寻不到灵素转世,便永困忘川,魂飞魄散。

第一章

重逢不识(上)

江南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

灵溪缩在青石板路的角落,尾巴尖儿被雨水泡得有些发沉。她是青丘刚修出人形的小狐,修行尚浅,渡劫时被天雷劈散了多半灵力,慌不择路跑到人间避祸,却不想撞上几个专捉妖物的道士。

符咒的金光在身后炸开,灼得她狐尾一阵刺痛。她咬着牙往前跑,白裙下摆被泥水溅得斑斑点点,发髻也散了,几缕湿发贴在颊边,混着眼泪往下淌。

妖物休走!道士的怒喝声越来越近,她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被符咒罩住,却猛地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冷香,像雪后松林的气息,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他抬手一挥,无形的屏障瞬间展开,将追来的道士挡在巷口。符咒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别怕。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带着雨气的微凉,却奇异地安抚了她颤抖的身体。

灵溪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那双眼瞳漆黑如墨,眼底翻涌着太多情绪,痛惜、狂喜、悔恨,像藏着一片千年不化的深海,看得她心口莫名一窒,像是有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男人穿着玄色衣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被雨水打湿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雨珠落在他发间,竟凝而不化,显然不是凡人。

多、多谢公子。她小声道谢,毛茸茸的尾巴不自觉地在裙摆下摇了摇,又赶紧按住——在陌生人面前露尾巴,是青丘大忌。

我叫谢临渊。他看着她,目光专注得几乎要将她的魂魄吸进去,你呢

灵溪。她怯生生地回答,指尖绞着湿透的裙角。

谢临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灵素,灵溪。三百年了,他踏遍三界轮回,终于找到她了。

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衣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宽大的袖子几乎能将她整个人裹进去。雨大,我送你回去。

灵溪摇摇头,眼眶红红的:我没有地方可去。青丘回不去,人间又危机四伏,她现在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兽。

谢临渊沉默片刻,说:我在这镇上有处宅院,若不嫌弃,暂且住下吧。

灵溪犹豫地看着他。狐族的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他身上的气息强大得让她本能地畏惧。可他的眼神又那么温和,尤其是看她的时候,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让她无法拒绝。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道:麻烦公子了。

谢临渊的宅院在镇子东头,是一座带着天井的旧院,院墙爬满了青藤,院里种着一株玉兰树,枝繁叶茂,却一朵花也没开。

这里平时没人住,简陋了些。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引她进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旧木桌,几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些落了灰的书卷。

他给她找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又生了炭火让她取暖。灵溪裹着厚厚的毯子,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怔。他动作不算熟练,添柴时差点被火星烫到手,却格外认真。

不多时,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还有一碟桂花糕。驱驱寒,你身子弱,别染了风寒。

灵溪小口喝着姜汤,辣意从喉咙暖到胃里。桂花糕做得很精致,上面的桂花摆得整整齐齐,甜而不腻,正是她喜欢的味道。她抬头看向谢临渊,发现他正盯着她看,眼神里的专注让她有些不自在。

谢公子,你总看我做什么

谢临渊回过神,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掩饰般地喝了一口,声音有些不自然: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灵溪好奇地眨眨眼,是位仙子吗

他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嗯,是位……很重要的仙子。

那晚之后,灵溪便在谢临渊的宅院里住了下来。她渐渐发现,这位谢公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他从不出门,却总能拿出她需要的东西。她随口说喜欢镇上那家铺子的糖画,第二天清晨,门口就摆着一串栩栩如生的狐狸糖画;她夜里怕黑,他便在她窗前点一盏琉璃灯,灯火透过灯罩,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晕,一夜不灭。

他总在暗处看她。她坐在廊下晒太阳时,他会站在玉兰树后,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她趴在桌上练字时,他会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冷香。

可他从不提自己的来历,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有一次她半夜起夜,看到他站在玉兰树下,月光洒在他身上,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的煞气让她心惊——那是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气息。

他还总对着玉兰树发呆,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下午,背影落寞得像落了一场千年的雪。灵溪问他为什么这树不开花,他只是摇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

谢公子,你是不是认识我一日午后,灵溪终于忍不住问。她正趴在桌上看话本,谢临渊坐在对面给她剥莲子,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