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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外卖养家,你却逼我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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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6页)

刘东强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他看着马云云额头上被雨水冲刷得泛红的磕痕,看着泥水弄脏了她曾经精心保养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濒临崩溃的绝望。

半晌。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雨水顺着他低下的脸颊滑落。他没有去扶她,只是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跪在泥水里的马云云平齐。

他伸出手。那只手,骨节粗大,带着常年握车把留下的老茧,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他没有去碰她肮脏的额头,也没有碰她颤抖的肩膀。

他的手指,带着冰凉的雨水,轻轻地、近乎温柔地,拂过马云云湿漉漉、沾着污泥的脸颊,擦掉了一抹混合着泪水的污迹。

这个动作让马云云的哭求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绝处逢生的狂喜光芒!她以为他心软了!她以为她的哀求奏效了!

东强……她颤抖着,声音带着巨大的希冀。

刘东强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轻蔑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卑微的乞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深得像这暴雨的夜空。他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点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马云云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心上:

马云云,他叫她的全名,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去送外卖吗

马云云愣住了,狂喜僵在脸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刘东强没有等她回答,继续用那平铺直叙的语调说道:

因为这个活儿,逼着人记住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马云云瞬间变得惨白的脸。

每一条巷子,每一个门牌号,哪条路近,哪条路绕,哪条路有坑,哪条路晚上没灯……都得刻在脑子里,一点不能错。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跑得久了,这个城市犄角旮旯的道儿,闭着眼都能摸清楚。

马云云眼中的希冀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比刚才更剧烈。

刘东强微微前倾,凑近她那张被雨水冲刷得狼狈不堪的脸,确保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包括——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刀锋,——去税务局举报你偷税漏税的路。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墨黑的云层,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炸响!巨大的声浪仿佛将整个雨夜都震得摇晃起来。

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马云云的脸。那张脸,在闪电的映照下,血色尽褪,惨白如鬼,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到极限,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刘东强那张近在咫尺、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闪电熄灭。世界重新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哗哗的暴雨声淹没。

马云云像是被那道闪电和那句冰冷的话劈成了两半。她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嘴巴徒劳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双刚刚还充满卑微乞求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灵魂被抽离般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死死地盯着刘东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同床共枕了三个月的男人。不,不是认识,是看到了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完全陌生的魔鬼!

你……她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血沫的味道。

刘东强已经直起了身。他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地上跪着的只是一摊肮脏的泥水。他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背影。他走向那辆停在雨棚下的、半旧的电动车。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工装,汇成一道道小溪流下。

马云云依旧跪在冰冷的雨水中,泥泞漫过了她的膝盖。她维持着那个仰头僵望的姿势,像一尊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泥塑木雕。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刘东强最后那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精准地烫在了她意识最深处,将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希望,瞬间焚毁殆尽,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刻着税务局三个大字的烙印。

刘东强跨上车座。湿透的皮垫冰凉刺骨。他拧动钥匙,电动车发出低沉的嗡鸣。车灯亮起,两道昏黄的光柱刺破厚重的雨幕,照亮前方湿漉漉的、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

镜子里,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依旧跪在税务局门前的暴雨中,身影在雨幕里扭曲、缩小,最终模糊成一团不起眼的黑影,被无边的黑暗和雨水彻底吞噬。

刘东强收回目光,拧动电门。

电动车载着他,平稳地驶离这片冰冷的是非之地,冲进城市更深的雨夜。车灯的光束坚定地劈开重重雨帘,照亮前方未知的路。

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头盔,发出密集的鼓点。后视镜里,那座象征着规则与铁律的税务局大楼轮廓,在滂沱大雨中渐渐模糊、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第八章

电动车冲进雨幕,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刘东强身上。后视镜里,马云云跪在税务局门前泥水中的身影,被无边的黑暗和倾盆大雨迅速吞没,最终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不见。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复仇的快意,也没有目睹对方崩溃的怜悯,只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油门拧到底,电动车在空旷湿滑的街道上疾驰,溅起浑浊的水花。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需要看清。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脉络,早已刻进他的骨头里。

回到那间狭小、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他像一尊湿透的石像,重重地靠在冰冷的铁门上。水滴顺着他的头发、衣角,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水渍。屋外的暴雨声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沉闷的轰鸣。

他没有开灯。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幽幽亮起,像鬼火。信息提示音一声接一声,密集得如同催命符。全是马云云。

刘东强!你不得好死!

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那些债主会杀了我的!他们会逼死我的!

求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帮帮我!帮我还一点!就一点!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东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句话啊!

信息从歇斯底里的咒骂,到绝望的哀求,再到语无伦次的崩溃。刘东强一条条翻看着,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那些字句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情分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冷笑。那点所谓的情分,早在她穿着他的衬衫,在李泽怀里嘲笑他是个窝囊废、臭送外卖的时候,就被她自己亲手碾得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