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在溪边洗野果时,村妇们嘲笑我守寡又痴傻。
回家后在墙根底下,我听见婆母和小叔子低语:耀武,你装死骗她,不就是为了和婉茹双宿双栖既然已经如愿,不如放她走吧。
她自己愿意守着牌位,娘何必多此一举。
原来我日思夜想的亡夫,竟日日假扮小叔子在我眼前晃悠。
还妄图让我守着他的假牌位过一生。
于是,在父亲再一次游说我改嫁时,我平静扯下守孝的白绒花丢进灶膛:爹,我嫁。
可是孙耀武却不干了,砸碎了我的聘礼嘶吼:谁会要你这种傻子!
我微笑握住周靖宇的手:他会要,他不嫌我傻。
大婚日,孙耀武拦轿跪求:你别嫁,我错了!
我掀起盖头,冷眼看着他:我们之间没有误会需要解开,你给我滚远点!
洞房内,周靖宇温柔执起我的手:萤萤,这次换我守你一生。
1
溪水刺骨
溪水刺骨,野果在篓中被我搓揉得发红,也揉不碎上游石板处村妇们尖利的嘲笑。
瞧孙家那傻媳妇儿,又发痴呢!真信她男人是意外落水
守寡守得更傻了!孙家怕早嫌她是累赘……
冷水溅湿裙角,我抱起果篓,转身踏上泥泞小路。
枯枝呜咽,仿佛也在嘲弄。
推开吱呀呀的院门,东屋窗根下,婆婆刻意压低的亢奋声音像毒蛇缠住了我的脚:
耀武啊,流萤那傻丫头真没起疑你天天在她跟前晃……
我僵在阴影里,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学着小叔子孙耀文的腔调,却是我死去的丈夫孙耀武。
娘,您太小心了!她那榆木脑袋,砸傻多少年了我装死落水时,她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对着我这小叔子,不照样掏心掏肺说想我傻得冒烟!
孙耀武嗤笑,语气里满是得意。
窗纸映着摇曳的烛光,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婆婆虚伪叹息:真是委屈了流萤,也委屈了婉茹。要不是你嫌她傻,放不下婉茹温顺,哪用费这周折顶着你死鬼弟弟的名……
她委屈
孙耀武声音拔高,尖锐刺耳,我才委屈!当初为报她爹救命恩才娶回来这傻子,你看看她,再看看婉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装死是为了跳出火坑,等风头过去了,我就带婉茹去县里,谁还记得这破事!
婆婆被说服:也是,终归是个傻子,我们养着她饿不死就行。不要,真要一直瞒着
瞒!
孙耀武斩钉截铁,让她守着亡夫的牌位过,省得痴心妄想。一个傻子,还想有什么妄念
窗根下寒气钻心,我死死咬唇,甜腥味弥漫。
原来那场撕心裂肺的意外,竟是一场骗局。
我拼命从火海里拖出来的男人,嫌弃我傻,为了和弟媳双宿双飞,竟假死顶着亡弟之名,在我的眼皮底下演戏。
那个瞬间,我所有的悲伤思念都被愚弄和绝望取代,迟来的清醒窒息般涌上心口。
我无声退到院子深处,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原来,我一直活在被精心设计的坟墓里。
2
断角木鹿
翌日,前院婆婆寿宴的喧嚣声隐隐传来。
我缩在冰冷的小屋,感觉周身寒意刺骨,目光落在墙角落灰的小木箱上。
我掀开箱盖,霉味扑鼻。
旧衣下压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只粗糙的木雕小鹿,头上本该有的鹿角,只剩两个光秃秃的断茬。
指尖抚过断口,钝痛刺醒了我脑子里的记忆碎片。
那场大火浓烟滚滚,我听见孙耀武在嘶喊救命,于是就用湿被蒙着头冲了进去。
热浪灼肤,浓烟呛眼。
我在一片混沌中摸到被柜子压住腿的他,我用尽全力去推,全然顾不得头顶上传来断裂声。
直到燃烧的房梁带着死亡的气息砸落。
剧痛,黑暗,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