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页）
燕赤霞手腕一抖，巨阙剑发出一声满足的清吟，自行化作一道红光，飞回背后剑匣，“咔哒”一声，匣门紧闭。那股焚天煮海般的炽热剑意也随之收敛。
他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两柄实质的利剑，仔细地、带着审视与探究，上下打量着摇摇欲坠却仍强自站立的沈丘楠。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窥探筋骨气血，甚至触及灵魂深处。他又瞥了一眼石板上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的张珑悦，以及她背包旁那块静静躺着、沾染暗红痕迹的奇异龟甲。那龟甲在燕赤霞的目光下，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流光一闪而逝。
“小子，”燕赤霞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山风呜咽的坟场中格外清晰，“筋骨强健，远超常人，气血奔腾如烘炉，根基打得不错。但更古怪的是你体内那股力量…”他眉头紧锁，仿佛在感知着什么，“…凶戾、霸道、仿佛源自洪荒，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堂皇正大之气，绝非此界寻常妖魔，亦非道门正宗…绝不是寻常凡人能拥有的！还有这女娃…”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张珑悦，眼神深邃，“…气息微弱，阴寒侵体，但命魂深处似乎有异宝护持？你们是何人？为何身负如此…异宝（他抬手指了指地上的龟甲，语气加重）？又怎会深陷这‘兰若妖域’的腹地？方才那引动空间细微异动、招来百鬼躁动的微弱灵光波动，源头可是在你身上？”他的目光灼灼，死死锁定沈丘楠的眉心识海，显然以他高深的修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主神传送残留的、与此方世界格格不入的空间涟漪，以及沈丘楠体内那与星斗灵力纠缠不清、却本质迥异的凶煞能量。
沈丘楠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燕赤霞出现并横扫群鬼后，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但长期在便利店诡异事件和主神空间（尽管他不知其名）中形成的警惕，让他并未完全放下戒心。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焦糊味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如沸的气血和经脉中针扎般的刺痛。他抱拳，动作因脱力而有些僵硬，但依旧保持了基本的礼节：“多谢前辈救命大恩！在下沈丘楠，这位是…我的同伴，张珑悦。我们…我们是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强行…挪移到此地的凡人。”
他刻意强调了“挪移”和“无法抗拒”，目光坦诚地看着燕赤霞。至于龟甲，他看向地上那古物，眉头紧锁，摇头道：“此物是她的，我也不知她为何会有此物，更不知其来历。”
最后，关于自己体内的力量，沈丘楠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和疲惫：“至于我体内的力量…说来惭愧，连我自己也未能尽解其源，只知是突遭变故后…自然觉醒，尚无法掌控。”
他选择了最谨慎的回答，隐去了便利店异变、主神空间（他理解为神秘白光）和《天罡三十六变》残韵的核心信息，只点出了“被神秘力量传送”和“力量觉醒”这两点模糊事实。
燕赤霞浓密如刷的眉毛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但沈丘楠的坦诚（至少表面如此）和眼中的困惑不似作伪。他不再多问，大步流星地走到张珑悦身边，动作虽快却异常沉稳。他蹲下身，伸出两根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迅速而精准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侧脉搏，眉头皱得更深。随即，他的目光完全被那块龟甲吸引。
他小心翼翼地将龟甲拾起，托在掌心，凑到眼前。借着将明未明天际透下的一丝微光，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仔细地审视着龟甲上每一道天然的纹路，尤其是那几滴已经干涸、呈现出暗沉红褐色的痕迹。他伸出布满老茧的食指，极其小心地、用指甲尖轻轻刮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粉末状残留，凑到鼻尖下，深深一嗅。
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铁锈腥气、古老泥土气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大地脉搏相连的魂力波动，钻入鼻腔。燕赤霞眼中精光暴涨！
他毫不犹豫，调动一丝精纯至极的道家真元，小心翼翼地、如同用绣花针引线般，注入龟甲之中。
“嗡——！”
异变陡生！
原本古朴沉寂的龟甲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波浪纹路，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月下清泉流淌般的水波状清光！光芒流转，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气息。而更惊人的是，那几滴暗红色的痕迹，在这清光的映照和道元刺激下，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古老的苍茫气息散发出来，这气息中，竟然还蕴含着一丝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守护意志！
同时，在龟甲的核心区域，几道极其细微、若隐若现、仿佛天然生成却又暗合周天星斗运转至理的玄奥纹路虚影，在清光中一闪而逝！那纹路古朴、神秘，仿佛承载着天地初开的秘密！
“嘶——！”
饶是以燕赤霞的见多识广、心志坚毅，此刻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甚至带着一丝骇然！他失声低呼：“河洛之纹？！先天道图？！还有这血…这血里蕴含的…是守墓人的魂契气息？！古老、纯粹…这女娃…难道是…”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沈丘楠，眼神已从最初的审视、疑惑，变成了无比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紧迫的危机感！
“小子！”
燕赤霞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你们摊上大事了！天大的事！这兰若寺底下的水，比你们想象的要深万倍！浑浊万倍！带着这龟甲和这女娃，你们现在就是这方圆百里、乃至整个妖域所有妖魔鬼怪、邪修巨擘眼中，最亮的两盏明灯！是它们打破头也要抢到手的‘钥匙’和‘祭品’！”
他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跟我走！立刻！此地阴气太重，鬼物虽除，邪氛未散，这女娃阴寒侵体已深，再耽搁片刻，神仙难救！”
说罢，燕赤霞根本不给沈丘楠任何思考或反驳的机会。他动作麻利却异常轻柔地将昏迷的张珑悦抄起，稳稳地扛在自己宽阔坚实的右肩上，同时左手飞快地将那块散发着微弱清光的龟甲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位置，用道袍紧紧掩住。做完这一切，他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愈发阴森、仿佛有更多无形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的密林，对沈丘楠低喝道：“跟上！收敛你所有气息，尽量融入环境，无论路上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异响，切记莫要出声！紧跟着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能错！”
沈丘楠被燕赤霞一连串的信息和凝重的态度冲击得心神剧震！河洛之纹？守墓人魂契？兰若寺的水深万倍？妖魔鬼怪的明灯？这些词汇每一个都透着不祥与巨大的危机！他瞬间明白，自己卷入的漩涡，恐怕比主神空间（白光）的强制传送还要恐怖万倍！眼前这位气势磅礴的道长，是他们唯一的生机！他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是，前辈！”
他立刻强行压下体内因战斗和紧张而躁动的星斗灵力，将其收敛到近乎枯竭沉寂的状态，同时调动量子超算核心，将感官提升到极致，死死锁定燕赤霞的背影，如同最忠诚的影子般紧紧跟上。
燕赤霞显然对这片被称为“兰若妖域”的凶险之地极为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即使肩上扛着一个昏迷的人，他的身法依旧快如鬼魅，动如雷霆！他选择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在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密林和乱坟岗中曲折穿梭，时而如灵猿般跃上虬结的古树枝干，时而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掠过积满腐叶的洼地。他对环境的利用达到了极致。
沈丘楠全神贯注地跟在后面，不敢有丝毫分神。他亲眼看到，燕赤霞在看似平坦的林间空地前突然停步，口中默诵真言，脚踏一种玄奥的罡步，身形诡异地左右晃动了几下，才继续前进——沈丘楠的量子超算清晰地“看”到，那里布设着一个极其隐蔽、由怨念和阴气构成的陷阱，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又见道长在路过一片看似寻常的、开满惨白色野花的坟地时，猛地朝黑暗中某个方向怒目一瞪，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威严的低喝：“咄！”
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角落。沈丘楠敏锐地感知到，几股在暗影中蠢蠢欲动、散发着贪婪恶念的窥伺气息，如同受惊的老鼠般瞬间缩了回去，消失无踪。
然而，并非所有阻碍都能轻易避开。当两人即将穿过一片由巨大、扭曲、仿佛人骨拼成的怪树组成的狭窄区域时，一头浑身覆盖着惨绿苔藓、形似巨大腐烂蜥蜴、散发着浓烈毒瘴气的妖物，盘踞在唯一的通道口，猩红的竖瞳锁定了他们，发出威胁的低吼。
“哼！孽畜找死！”
燕赤霞眼神一冷，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未见他有太大动作，背后的朱红剑匣“锵”地一声轻响，巨阙剑那赤红如火的剑尖已然探出！
剑光一闪！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速度快到超越思维的血色细线，如同热刀切过牛油，悄无声息地掠过那妖物的脖颈！
妖物低吼戛然而止，巨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眼神，缓缓从脖颈上滑落，断口处平滑如镜，竟无一丝血液喷出，只有焦黑的痕迹和蒸腾的毒气被瞬间焚尽！庞大的妖躯轰然倒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整个过程，燕赤霞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瞬！扛着人，挥剑，斩杀，收剑，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到了极点，展现出一种举重若轻、霸道绝伦的宗师风范！
沈丘楠跟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燕赤霞的战斗方式，将力量、速度、技巧、时机以及对天地元气的运用，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至刚至阳，却又绝非一味蛮干，充满了道法自然的韵味。他识海中的量子超算核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记录着燕赤霞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脚步的落点、发力的角度、灵力的瞬间爆发点、与环境的互动、乃至斩杀妖物时那股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意志！
这些宝贵的“数据”与他记忆中便利店觉醒时烙印下的《天罡三十六变》那玄奥的残韵符文，以及特斯拉线圈模型中关于能量传导、电磁爆发的科学模型，开始高速地相互印证、碰撞、融合！虽然此刻灵力被压制在体内深处，但许多关于武技发力、灵力运转路线、乃至战斗意识的关窍，却在飞速地“豁然开朗”！体内那点沉寂的星斗灵力，似乎在这种高强度的“观想”与“推演”下，运转起来都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和顺畅。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位绝世剑侠无意中展露的武道真意。
不知在危机四伏的密林中奔行了多久，天色已从最深沉的墨黑，转向一种压抑的、铅灰色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前方，浓密的、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阴森树林终于到了尽头！
一座陡峭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的灰黑色山崖，如同沉默的巨人般矗立在眼前。崖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墨绿色藤蔓，如同巨兽的毛发。而在那藤蔓掩映的深处，隐约可见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洞口，像巨兽微微张开的嘴。
“到了！”
燕赤霞停下脚步，微微有些喘息，但气息依旧悠长浑厚。他指着那被藤蔓遮掩的洞口，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此地我布下了‘小纯阳阵’，引一缕朝阳初升的紫气为引，能有效隔绝外界阴气侵扰。这女娃阴寒入体已深，必须尽快静养，驱除寒气，稳固命魂。”
洞口虽被藤蔓遮掩，但拨开藤蔓进入后，里面却颇为宽敞干燥，空气流通，并无想象中的潮湿霉味。洞内布置极其简单：一张平整光滑的石床，一张粗糙的石桌，一堆早已熄灭、只剩灰白余烬的篝火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洞壁上，被人以指力或利器深刻着一道道复杂玄奥的符文，金光内敛，隐隐构成一个阵势，散发着温和而持续的纯阳气息，将洞内最后一丝阴寒都驱散干净，正是那“小纯阳阵”的核心所在。
燕赤霞小心翼翼地将肩上昏迷的张珑悦平放在冰冷的石床上，动作轻柔得与他的粗犷外表截然不同。他迅速从怀里（道袍内似乎另有乾坤）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倒出三颗赤红色、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和暖意的丹药。他捏开张珑悦的下颌，将丹药喂入她口中，又以掌抵住她背心，输入一缕温和精纯的道元助其化开药力。接着，他又取出一张绘制着安魂定魄符文的黄符，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符箓上一点，符文亮起微光，然后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符箓上的光芒如同温水流淌，缓缓渗入她的肌肤。
做完这一切，肉眼可见的，张珑悦惨白如纸的脸上终于艰难地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原本气若游丝、冰冷刺骨的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温暖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气息总算不再继续滑向深渊。
燕赤霞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他转过身，那如电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站在洞口附近、正默默观察洞壁符文的沈丘楠。洞内篝火余烬的微光跳跃着，映照在燕赤霞粗犷而凝重的脸上，气氛陡然变得肃穆而紧张。
“小子，”燕赤霞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在山洞中激起轻微的回响，“现在，此地暂时安全。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你们自己，关于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特别是关于你体内那股‘凶戾堂皇’之力的根源，以及你们被‘送’到此地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某家！”
他向前踏了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住沈丘楠，“这不仅仅关系到我们三个人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兰若妖域’，更关系到这女娃的性命能否保住，甚至…可能关系到这方天地未来的祸福安宁！那块龟甲和那几滴血引出的因果，比你想象的，要恐怖亿万倍！某家需要知道一切，才能判断该如何行事！”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沈丘楠的灵魂，看清所有的真相。洞壁上的符文，似乎也随着他话语中的凝重而微微闪烁了一下。
沈丘楠迎着燕赤霞洞彻人心的目光，心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将要诉说的秘密，将决定他们接下来的命运。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量子超算核心，准备在最大程度保护自身核心秘密（便利店、主神空间）的前提下，编织一个足够“真实”且能解释部分异常的故事。兰若寺的阴影，如同洞外弥漫的晨雾，更加深沉地笼罩下来，而龟甲的秘密，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