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1页）
绝对的死寂与黑暗，如同沉入无光的海渊。没有归墟的磷火，没有清道夫冰冷的扫描光束，没有闻仲残魂震天的怒吼，更没有真龙骸骨那贯穿星图的悲怆……只有一种沉重的、包裹全身的虚无感。
然后，是声音。
单调、规律、带着某种电子机械特有的冰冷节奏——“嘀…嘀…嘀…”
沈丘楠沉重的眼皮仿佛被胶水黏住，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惨白的天花板，上面镶嵌着长方形的日光灯管，散发着消毒水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属于现代工业的荧光。
这里是……医院？
他转动干涩的眼球，视线扫过。白色的墙壁，蓝色的隔帘，旁边立着一个金属支架，上面悬挂着透明的软管和药液袋，药液正一滴一滴，通过针管连接着他手背的静脉。那规律的“嘀嘀”声，来自床头柜上一个闪烁着绿色数字的心电监护仪。
他回来了？从那个光怪陆离、充斥着神魔、主神、归墟的……梦境？幻觉？
身体的感觉迟钝地回归。没有经脉寸断的剧痛，没有混沌气旋撕裂脏腑的灼烧感，也没有被清道夫数据流侵蚀的冰冷。只有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以及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轻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身体内部被彻底清洗、加固过一遍。
记忆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碎片，混乱不堪地涌回脑海。便利店、暴雨、手机、青铜锈迹、撕心裂肺的剧痛、咆哮的凶兽虚影、扭曲的空间、法则的碰撞……牧野血战？主神空间？白银使徒？弥勒的机械佛国？归墟的恐怖坟场？闻仲的残魂？还有那个总是买薄荷烟的少女林清溪……
一切的一切，都带着强烈到令人窒息的真实感，烙印在灵魂深处。但眼前冰冷的现实——消毒水的味道，心电监护仪的声响，身下粗糙的病号服触感——却又像一盆冰水，将这些滚烫的记忆强行冷却、凝固，然后蒙上一层名为“荒诞”的薄霜。
是梦吗？一场由触电引发的、光怪陆离、漫长无比的高烧之梦？
“醒了！3床的病人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年轻女声响起，是护士。脚步声匆匆靠近，隔帘被拉开，一张带着口罩的脸凑近观察他的瞳孔，又迅速检查了监护仪的数据。
“沈丘楠？能听到我说话吗？”护士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沈丘楠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太好了！真是奇迹！”护士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快速说道，“你送来的时候情况非常危险，触电引发严重心梗，心脏一度停跳，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我们都以为……结果你不仅挺过来了，这恢复速度简直……”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惊奇。“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沈丘楠微微摇头，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除了虚弱感，并无大碍。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前所未有的精力，像蛰伏的火山。
护士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观察、不要乱动之类的话，便拉上隔帘去通知医生了。
病房里暂时恢复了安静。沈丘楠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缓慢地、艰难地消化这一切。
父母？早在他幼年时便因意外双双离世，他是吃着百家饭、在福利院长大的。亲情，是遥远的记忆碎片。
女友？那个曾在他送外卖最拼命时依偎在他身边，说着不嫌弃他穷的女孩，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挽着一个开着跑车的男人，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爱情，是彻骨的讽刺。
朋友？在这座冷漠的钢铁森林里，他像一棵浮萍。唯一算得上交心的好友阿强，半年前就回了老家照顾生病的母亲，远在千里之外。
果然，病房里除了忙碌的护士和偶尔进来查房的医生，再没有任何探望者的身影。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比身体的病痛更清晰地啃噬着他。他甚至能想象医院方面翻找他那个破旧手机通讯录时的场景——寥寥无几的联系人，拨过去不是空号就是无人接听，最终只能无奈地归类为“无亲友可联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有些急促地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卖制服，头发有些油腻凌乱，脸上带着熬夜和奔波痕迹的年轻男人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廉价的保温桶。
“楠哥！你醒了！谢天谢地！”来人正是阿强曾经介绍给他、一起在同一个外卖站点跑过几个月单子的站友，小陈。他气喘吁吁，脸上混合着担忧和如释重负，“吓死我了！接到医院电话说你病危，我请了假就赶过来了！你感觉咋样？”他放下保温桶，凑到床边，仔细打量着沈丘楠的脸色。
看着小陈脸上真切的焦急和汗渍，沈丘楠冰冷的心底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没事了，小陈，麻烦你了。”声音依旧沙哑。
“麻烦啥！应该的！”小陈搓着手，有些局促，“医生说你命大，简直是医学奇迹！明明那么危险，结果一醒来啥事没有，指标都正常了！哦对了，住院押金我先帮你垫了五千，发票在这儿。还有你这几天没上班，站点那边……唉，你也知道，人走茶凉，位置估计悬了。”小陈的语气带着歉意和无奈。
沈丘楠的心猛地一沉。押金五千！这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全部积蓄！更重要的是工作！便利店那份夜班工作，是他目前唯一的收入来源！房租已经拖欠了半个月，房东昨天还发信息威胁再不交钱就换锁……
巨大的生存压力瞬间压过了对那场“梦境”的困惑和恐惧。什么主神空间，什么归墟秘境，在房租、医药费、下一顿饭面前，都显得如此虚幻和不切实际。他现在迫切需要的，是离开这里，回到那个能给他提供微薄薪水的便利店。
“我……我得出院。”沈丘楠挣扎着想坐起来。
“哎！楠哥你别急！”小陈连忙按住他，“医生还得给你做检查呢！你这刚醒……”
“我感觉很好，真的。”沈丘楠语气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源自身体深处的力量感。他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动作意外的利落），掀开被子下床。双脚落地，稳稳当当，没有丝毫虚弱感，反而觉得身体轻盈有力。
小陈目瞪口呆地看着沈丘楠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活动着手脚，这哪像刚被下过病危通知书的样子？连医生闻讯赶来，看到沈丘楠的状态，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反复检查了他的心率和基础体征，确认一切正常得离谱后，也只能归结为“罕见的个体自愈力爆发”，最终无奈地同意了他强烈要求的出院。
就在沈丘楠换回自己那件印着滑稽熊猫人的旧连帽衫时，病房里悬挂的壁挂电视正播放着早间新闻。小陈随手调大了点音量，想让气氛不那么沉闷。
“全球快讯：
近日全球多地出现极端异常气候及生态现象。太平洋深处监测到不明低频声波，引发大面积鱼类异常迁徙；亚马逊雨林核心区域一夜之间出现直径超过十公里的‘绿漠’现象，植被完全枯萎；欧洲阿尔卑斯山脉数座冰川离奇加速融化，冰层下检测到异常热能反应……多国科学家联合呼吁，地球生态系统可能正面临未知剧变，呼吁全球高度警惕……”
新闻主播严肃的声音伴随着触目惊心的画面：死鱼翻白的海滩、枯黄死寂的森林、轰然崩塌的巨大冰川……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弥漫在小小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