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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木船在晨雾里悄无声息地滑行,像片顺水漂流的荷叶。叶羽坐在船头,怀里的《岭南武术图谱》被体温焐得发烫,封面的焦痕蹭着粗布短褂,像块不肯愈合的伤疤。黄粱在船尾摇橹,晨光透过他汗湿的发梢,在江面上洒下细碎的金点。

“前面就是白鹅潭了。”黄粱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过了潭就是广州城,码头那边日军查得紧,咱们得从渔民的小渡口上岸。”

叶羽点点头,目光越过雾蒙蒙的江面,隐约看到广州塔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那座塔他小时候随师傅来过,当时塔下挤满了卖糖画的小贩,师傅还给他买过个孙悟空造型的,甜得能齁住喉咙。可现在,塔尖似乎飘着面太阳旗,刺得人眼睛生疼。

“把这个戴上。”黄粱递过来顶破草帽,帽檐压得很低,“我表哥在渡口卖鱼,说好了接应咱们。”

船靠岸时,叶羽闻到浓重的鱼腥味里混着硝烟味。几个穿黄皮军装的日军正站在码头入口搜查,刺刀上还挂着条挣扎的活鱼,显然刚从渔民那里抢的。他跟着黄粱猫着腰钻进旁边的芦苇荡,脚下的淤泥没到脚踝,冰凉的水顺着裤管往上爬。

“这边!”芦苇深处传来个压低的声音,是个赤着膊的汉子,腰间系着条腥气的围裙,正是黄粱的表哥阿水。“快跟我来,巡逻队再过一刻钟就到。”

三人钻进停在岸边的渔棚,阿水掀开角落里的木板,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从这里走,能通到后街的豆腐坊。”他往叶羽手里塞了块咸鱼,“拿着,遇到盘查就说是帮我送鱼的。”

叶羽攥着滑腻的咸鱼,跟着黄粱钻进洞口。地道里又黑又潮,头顶的泥土时不时往下掉渣,像随时会塌下来。他想起炮楼的走廊,也是这样逼仄压抑,只是这里没有铁栏,却处处藏着更危险的眼睛。

“广州比佛山乱多了。”黄粱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上个月日军炸了海珠桥,现在城里到处是岗哨,说是抓‘反日分子’,其实见人就抢。”

叶羽的真气在丹田缓缓流转,【明劲中期(56%)】的进度条旁,【暗劲入门:蓄力法(掌握度42%)】的字样随着脚步轻轻跳动。他突然想起师傅说过,广州是岭南武术的根,蔡李佛、洪拳、咏春的老拳师大多聚居在此,若是这里的武行也被日军打散,整个岭南的武道气脉就真的断了。

钻出地道时,正好落在豆腐坊的后院。磨盘旁的老妇人吓了一跳,看到阿水递来的暗号(半块咸鱼),才松了口气:“跟我来。”

穿过堆满豆渣的厢房,她掀开布帘,外面是条喧闹的后街。挑着担子的小贩、挎着菜篮的妇人、背着书包的学生,人群熙熙攘攘,却都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紧张。叶羽注意到,几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正往墙上贴传单,上面印着“还我河山”四个朱红大字,墨迹还没干透。

“往左转,第三个巷子进去,找‘同福茶居’。”老妇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茶居的账房先生姓张,说是叶问师傅的老朋友,你们报‘白兰花开’他就懂了。”

叶羽点点头,把咸鱼塞进菜筐,跟着黄粱混进人流。街上的日军巡逻队比想象中更多,每五十步就有个岗哨,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看到个卖唱的盲眼老人,正用三弦弹着《将军令》,琴声刚起就被日军一脚踹翻,三弦琴摔在地上断了弦。

“晦气!”日军的皮靴踩在琴身上,“敢在皇军面前弹这种曲子,活腻了!”

老人摸索着爬起来,怀里还抱着断弦的琴,嘴里喃喃着:“这是我们祖宗传下来的调……”

叶羽的手猛地攥紧,丹田的真气像被点燃的引线。黄粱赶紧拽了拽他的胳膊,摇摇头——这里不是佛山,更不是炮楼,冲动只会坏事。

走进同福茶居时,茶香混着点心的甜香扑面而来,与外面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账房先生戴着副圆框眼镜,正在拨算盘,听到“白兰花开”四个字,手指顿了顿,抬头往雅间的方向努了努嘴:“张老板在里面等你们。”

雅间里坐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眉眼间和叶问有几分相似,手里正把玩着个茶盏,盏底刻着朵白兰花——是师傅常用的那款。

“你们是叶问的徒弟?”男人的声音很沉,目光落在叶羽怀里的油纸包上,“拳谱带来了?”

叶羽点点头,把《岭南武术图谱》放在桌上。男人翻开一看,指尖触到焦痕时微微颤抖,眼圈一下子红了:“韩馆长……终究还是没保住它完整。”

“您认识我师傅?”叶羽突然反应过来,“您是张叔叔?师傅说过,您在广州开武馆,专教码头工人练拳。”

张叔苦笑一声,把茶盏往桌上一磕:“武馆早被日军拆了,现在只能躲在茶居里算账。你师傅三天前就到了广州,本想联合各武馆的人抢回这批军火,可……”

他没说下去,但叶羽懂了。黄粱在旁边急得直搓手:“张叔,我师傅现在在哪?学生军那边有消息吗?”

“学生军在白云山藏着,你师傅昨天带了几个老拳师过去帮忙训练。”张叔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张地图,“日军的军火库在石围塘,今晚子时运走,说是要去支援前线,其实是想炸掉咱们的兵工厂。”

叶羽的手指落在地图上的石围塘位置,那里挨着铁路,确实方便运输。他突然想起炮楼里听到的“广州”“军火”,原来三浦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里。

“我师傅打算怎么做?”

“他说要去劫军火库。”张叔的声音带着担忧,“可学生军都是些半大孩子,连枪都不会开,就靠咱们几个老骨头……”

叶羽的真气在丹田翻涌,【暗劲入门:蓄力法(掌握度45%)】。他突然想起韩小乙的断腿,想起陈先生焦黑的尸体,想起炮楼里那场火——有些事,就算明知打不过,也必须有人去做。

“我也去。”他说。

“你?”张叔皱起眉,“你师傅临走前特意交代,让你带着拳谱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拳谱是死的,人是活的。”叶羽打断他,指尖敲在地图上的军火库位置,“师傅说过,武道的根不在纸上,在人的骨头里。要是连广州都守不住,留着拳谱有什么用?”

张叔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叶问:“好小子,有你师傅的犟脾气。这样,你先去白云山找学生军,我去联络城里的武师,今晚子时在军火库外汇合。”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上面刻着个“叶”字,“拿着这个,学生军的人会信你。”

叶羽接过玉佩,触手温润,显然是贴身戴了多年的物件。他突然想起师娘藏在八仙桌下的木盒,里面的银元叠得整整齐齐,原来每个人都在悄悄为“万一”做准备。

离开茶居时,街上的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叶羽和黄粱买了两身粗布短褂,混在挑夫里往白云山走。路过海珠桥时,他们看到桥面上贴着张告示,上面印着叶问的画像,下面写着“悬赏捉拿反日分子,赏大洋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