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
九月末的京大,空气中还残留着夏末的余热,可我的心却在这看似明媚的日子里,坠入了冰窖。
岁岁,快下楼!冯斯年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操场的玫瑰,说是要给你个惊喜!
舍友拉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那模样就好像是她自己要被告白一样。
我被半推半就地出了宿舍楼,入目便是一片红得刺目的玫瑰海。那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我的心却猛地一沉。我对花粉过敏,这事冯斯年不可能不知道。从六岁那年,我在街边被一束野花引得喷嚏不断,差点晕过去开始,他就总是在包里备着脱敏药。这么多年,他一直记得,可今天,他却让我置身于这花粉的
包围圈
中。
人群中,冯斯年抱着一大束玫瑰,身姿挺拔,朝着我走来。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透着我读不懂的紧张与期待。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在一起!在一起!
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舍友在一旁激动地摇晃着我的手臂,岁岁,你看,冯斯年终于要告白了,这么多年,你们可算修成正果了!
我强扯出一丝笑容,脚下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看着冯斯年越走越近,心跳却越来越快,不是因为期待,而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当他终于站定在我面前时,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那句我以为会到来的告白。
白薇,我找了你好久。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冯斯年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格外清晰,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周围的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抱着花,越过我,看向我身后。我缓缓转过头,看见白薇从宿舍楼里走出,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裙子,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了红晕,眼中泪光闪烁。
斯年……
白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周围的惊呼声再次响起,舍友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懵了。而我,就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小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我闻到玫瑰那甜腻得有些刺鼻的香气,喉咙开始发痒,鼻腔也一阵酸涩。我努力忍着即将爆发的喷嚏,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掩盖内心的狼狈与难堪。
阿嚏!
一个喷嚏终于不受控制地打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我弯下腰,不停地咳嗽,泪水也因为过敏和难堪夺眶而出。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冯斯年和白薇身上。他们相拥在一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我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站在梧桐树下的一个男生。他穿着定制款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腕,腕间的银表折射着夕阳的光,正好映出我发红的眼尾。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一丝怜悯,又似乎是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狼狈,在这场本以为属于我的
告白
里,我输得彻彻底底,还输得如此不堪。
回到宿舍,热闹与喧嚣被关在门外,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寂静。舍友们还沉浸在刚才那场
浪漫告白
的余韵里,小声地讨论着冯斯年和白薇,时不时发出羡慕的感叹。我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们,不想让她们看到我此刻的狼狈。
待她们都睡下后,我才悄悄地起身,打开了那个许久未动过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檀木盒,盒身泛着陈旧的光泽,像是承载了无数的时光。我轻轻地打开它,里面躺着半块碎玉,断口处还留着当年被冯斯年扯断时的毛边,那是我和他曾经友谊的见证,如今却显得如此讽刺。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六岁那年的暴雨夜。那天,我和冯斯年偷偷跑到河边玩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湍急的水流瞬间将我淹没,恐惧紧紧地攫住了我。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一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我。是冯斯年,他小小的身子在水中拼命挣扎,却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
枝枝别怕,我会救你的!
他稚嫩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坚定。最终,我们被路过的大人救上了岸,但我的玉佩却在混乱中掉进了河里。冯斯年为此自责了很久,他偷偷地跑到河边,想要把玉佩找回来,却不小心滑倒,磕破了膝盖。
后来,他的父母送了他一块和我一模一样的玉佩,说是为了让我们的情谊更加深厚。从那以后,我们总是戴着这对玉佩,形影不离。他总说:枝枝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那时的我们,天真无邪,以为这份情谊会一直延续下去。
照片里,小小的我们戴着同款玉佩,在颐和园的荷花池边比耶,阳光洒在我们脸上,笑容灿烂。那时的他,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温暖的光,而我,也总是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手机突然
叮咚
一声,弹出校园论坛的热帖提醒。我下意识地点开,标题是
金融系冯少冒雨打捞湖中异物,疑似定情信物。我的心猛地一紧,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配图里,冯斯年浑身湿透地趴在岸边,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他的指尖还勾着几缕水草,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执着。
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我不禁冷笑出声。原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不该再回头打捞,就像他和我曾经的情谊,碎了就是碎了,无论怎么努力,都回不到从前了。
校庆的日子越来越近,文艺部的排练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我作为钢琴演奏者,负责在开场时演奏一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这首曲子我练了无数遍,可第三乐章中那些复杂的指法和情感的表达,总是让我差那么一点火候。
烦死了,这一段到底怎么才能弹出那种绝望又挣扎的感觉啊!
我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手指重重地砸在琴键上,发出一连串杂乱的音符。
手腕放松,像捧着天鹅颈一样,试试这样。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覆盖住了我的手。那双手修长而有力,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跳动,原本杂乱的音符瞬间变得流畅起来,充满了生命力。
我下意识地回头,撞上了江折深邃的眼眸。他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几缕发丝落在我的脸颊上,痒痒的。他身上雪松般清冷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让我瞬间想起了小时候在儿童医院住院时,那充满消毒水味的白色床单。
江、江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我有些慌乱地抽回手,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江折直起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路过,听见有人在弹《月光奏鸣曲》,就进来看看。你这一段的情感处理还差点意思,要把自己代入到贝多芬当时的心境里,他在失聪的痛苦中挣扎,却又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这种矛盾的情感要通过指尖传达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魔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他脸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条纹,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谢谢你,江同学,你的建议很有帮助。
我轻声说道,心跳却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