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1页）
意识仿佛在冰冷粘稠的深渊中沉浮了许久，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剧痛。林枫在黑暗中挣扎，鼻端那股熟悉的机油、铁锈和烟草混杂的呛人味道，还有身边一股淡淡清苦药草和少女馨香混合的气息，像锚一样，将他从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中慢慢拉回现实。
“…嘶…”他费力地撑开沉重如铅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摇晃着发出嗡嗡电流声的昏黄灯泡。灯泡上方，是集装箱顶棚拼接的铁皮边缘，积着厚厚的灰尘。
他躺在老瘸子修理铺那张用门板搭成的、垫着破烂棉絮的“床”上。
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每一处肌肉骨骼都在抗议。手臂、胸口传来的痛楚尤其明显。他试着活动一下手臂。
“啊！别动！你手臂骨裂了！刚正了骨，打着夹板呢！后背和肋骨也有伤，不能乱动！”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强压着惊慌的声音立刻在旁边响起。
林枫侧过脸。一张秀丽却布满泪痕的憔悴脸庞近在咫尺。叶芷柔守在他床边，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写满了后怕和担忧。她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瓷碗，碗里是冒着袅袅热气的褐色药汁。看到她，那片一直笼罩在心头的冰冷杀意似乎都淡薄了许多。
“小…柔姐…”林枫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喉咙火烧火燎的痛。
“疼吗？忍一忍，喝了这个药就好些。”叶芷柔连忙放下碗，小心翼翼地将林枫扶起来一点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她的手指触碰到林枫因格挡而布满青紫淤伤的手臂皮肤时，带来一丝清凉又带着微微麻痒的舒适感。她舀了一勺温热的药汁，放在嘴边轻轻吹凉，才小心翼翼地送到林枫唇边。
苦涩的药味弥漫开，但看着她专注的神情、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的几缕发丝、还有那微微红肿却依然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心疼，那股从脚底升起的暖流盖过了伤口的疼痛和口中的苦涩。
“那些人…是谁？怎么把你打这么狠…”叶芷柔看着他额角的淤青和嘴角没擦干净的血痂，眼圈又红了，“以后不要再去惹他们了，好不好？钱…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枫心里一痛，又一阵苦涩。想办法？在垃圾街，面对青蛟帮那样的地头蛇，除了拿命去拼，还有什么办法？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房间角落里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份短暂的温情和宁静。
是林伯。他蜷在那张破竹椅上，背对着他们，剧烈地咳嗽着，瘦削的肩膀随着剧烈的抽搐而耸动。手边放着一个空了的止咳糖浆瓶子。
“死老头子…咳…瞎逞能…把自己搞成这鬼样…咳…还指望老子给你养老送终啊？”老头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地骂着，刻薄依旧，“早跟你说了…垃圾堆里捡块破铜烂铁…也比指望你能成气候强…咳…咳咳…”他骂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林枫沉默地听着。他知道老瘸子是在骂自己。以前听了只觉得刺耳，此刻却莫名感觉老头那沙哑的骂声里似乎包裹着什么别的东西。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老头那边。
就在这时，林伯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极其艰难地扭过了半张脸。那张布满深刻皱纹、枯槁蜡黄的脸上，浑浊的老眼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闪过一瞬难以言喻的精光，如同在淤泥中蛰伏的苍龙无意间睁开的眼睛。那目光在林枫脸上停顿了一瞬，尤其是停留在林枫那双因为过度使用龙瞳而布满血丝、显得比平时更深邃的眼眸上。
“咳…臭小子…眼睛都…咳…打红了…给你看个好东西…也顶不上你这点偷鸡摸狗的胆子…”林伯说完，又剧烈地咳嗽着转回头去，不再看他。但林枫注意到，他那布满老茧和油污的破木桌上，似乎多了两盒没拆封的止咳药片和一瓶哮喘喷剂。
林枫心头微微一震，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鼻腔。老瘸子……他哪来的钱买药？他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尝试着再次感应自己那双“惹祸”的眼睛。这一次，没有外界的巨大刺激，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眉心深处那种酸胀灼痛的感觉，以及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类似“视觉”的精神延伸能力。
他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锐利，能看到墙角蛛网上晶莹露珠的颤动。当他的视线落在身旁全神贯注喂他喝药的叶芷柔身上时，心头猛地一震！
一层极其微弱、如同初春新叶般温润纯净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淡绿色光晕，如同最上等的暖玉，笼罩在她周身！尤其是她端着药碗的那双手上，那光芒最为柔和浓郁！在这层绿光之下，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手臂骨裂处传来的酥麻暖意，像是在被无形的力量温养修复着！还有身上那些淤青伤口，一丝丝肉眼看不见的灰黑浊气似乎正在这柔和的绿光抚慰下缓慢消散！
这……就是小柔姐身上那股特殊“药效”的来源吗？林枫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种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喝完了，好好躺着，我再给你伤口上点药。”叶芷柔把最后一点药汁喂完，细心用袖子擦掉他嘴角的药渍，又去取外敷的药膏。
就在这短暂的平静时刻，破修理铺外面传来一阵粗暴的喧嚣！
“妈的！开门！林瘸子！林枫那个小杂种是不是在里面？！滚出来！”
“虎哥的伤要是好不了，老子拆了你这破铺子！”
“还有那个小娘皮！妈的，敢坏我们的事！一起抓走！”
是青蛟帮的打手！听声音，至少来了五六个人，比刀疤脸那天带的喽啰更凶悍。领头叫嚣的声音林枫听过，是雷豹手下的红棍之一，绰号“疯狗”！
叶芷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端着药膏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再次充满了绝望的恐惧！他们还是找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蜷在竹椅上、仿佛只剩一口气在咳的老瘸子林伯，却出乎意料地站了起来！他拖着那条跛腿，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口，脸上挂起一副市侩又猥琐的笑容。
“哎呀呀！是狗爷和诸位兄弟啊！稀客稀客！快请进请进！”林伯弯着腰，点头哈腰，声音谄媚得像块抹布。
“少他妈废话！”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一脚踹在虚掩的破铁皮门上，发出哐当巨响，“林枫呢？！叫他滚出来！”
“哎哟！狗爷您息怒！”林伯像是被吓坏了，身体抖了抖，赔笑道，“我家那混小子啊，闯祸惹了虎爷，这不是怕得要死跑路了吗？都好几天没见人影了！您说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哪里管得住他？至于芷柔那丫头…”林伯侧身，露出一丝门缝，让门外的打手能看到里面脸色惨白、紧紧护在病床前（林枫）的叶芷柔，脸上挤出一丝猥琐的笑容，“她就是个傻丫头，不懂事。狗爷你们大人物，何必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门外的“疯狗”眯着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似乎想硬闯进来搜人。老瘸子身上那股混合着机油味的市井气息让他本能地嫌恶。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吱嘎！**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垃圾街狭窄肮脏的入口处响起！在青蛟帮几个打手不耐烦的呵斥和修理铺紧张死寂的气氛中，两辆通体漆黑、流线型车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酷金属光泽的豪华轿车，如同优雅的黑色鲨鱼破开污浊的海水，停在了路边！它们的出现与这片破败的街区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剪裁合体、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如鹰隼的黑西装保镖迅速下车。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干练沉稳的中年管家。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无视了旁边青蛟帮打手那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朝着修理铺这边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