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1页）

清晨的云川金融区，玻璃幕墙冷得像银行行长的笑。张天背着那个洗得发白、边角卷起的双肩包，一头冲进大厅，裤兜里的手机还在震动，显示“地铁故障，临时停运”。

他抬手看表——九点零八分。

“又不是考场，至于掐秒表吗？”他嘀咕一句，声音不大，但刚好够前台两个行政小姑娘听见。其中一个掩嘴笑，另一个摇头叹气，仿佛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职场默剧。

电子打卡机“滴”了一声，红灯亮起。

行政小妹甜甜一笑：“哎呀，系统刚关，迟到八分钟，录入不了啦。”

张天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油头粉面的身影从办公室踱步而出，手里捏着一叠文件，眼神像在菜市场挑烂菜。

“张天？”那人扬了扬手里的工牌，“第一天就踩雷，挺有创意。”

张天咧嘴一笑：“王主管，地铁罢工，全民陪我迟到，要不您把全城打工人一块训了？”

王强没笑，反而把工牌往桌上一拍：“有些人啊，还没开始就输了。规矩不立，后面怎么管？”

哄笑声从四周冒出来，像泡面里刚倒进热水的气泡。

张天也不恼，从包里掏出三杯奶茶，递过去一杯：“王主管教训得对，我请全组喝奶茶赔罪。红豆波波，听说您最爱这口。”

王强愣了下，接过奶茶，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张天笑着点头，眼角余光扫过背包侧袋——那里露出半张泛黄的合照，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马尾，笑得没心没肺，和他并肩站在高中校门口，背后横幅写着“高三（2）班毕业旅行”。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九点十二分。

人生正式开卷考试，迟到八分钟，还被当众扒了裤子。

晨会开始前，张天在茶水间补了口早餐——半块巧克力和一瓶矿泉水。他一边啃一边翻入职手册，封底写着：“国字号银行，百年信誉，客户至上。”

“客户至上？”他嘟囔，“那我这新丁算什么？赠品？”

会议室里，王强站在投影前，笑容灿烂得像刚收了红包。

“今天，我们迎来一位总行重点推荐的优秀毕业生——李伟同志！”他一挥手，仿佛在揭幕一座雕像。

李伟穿着笔挺西装，头发梳得能反射PPT的光，站起来微微一笑：“各位同事好，我是李伟，毕业于云江财经，希望以后多多指教。”

掌声雷动，有几个女同事拍得手都红了。

王强亲自引着他走向前排专属工位——靠窗、带独立插座、椅子还是人体工学款。

“张天，你坐那边。”王强头也不回地一指角落，“小刘工位旁边，空着。”

小刘是实习生，桌面上堆着三摞文件，电脑贴膜都裂了。

张天走过去，顺手把最后一杯奶茶放在李伟桌上：“伟哥，以后多指教。”

李伟愣了下，勉强一笑：“谢了。”

张天坐下，打开笔记本，翻到扉页，用钢笔狠狠写下：“张飞后裔，绝不认怂。”

字迹歪得像醉酒写的遗书，但力道十足。

邻座实习生凑过来，压低声音：“兄弟，别白费力气，李伟他叔是分行风控部的，王强见了都喊‘李哥’。”

张天点头，不动声色地在本子上记下：

李伟，工牌编号0387，座位朝南，与王强互动频率：晨会三次主动眼神交流，递文件一次。

他合上本子，心想：这不叫记仇，这叫田野调查。

午休铃响，张天揣着U盘去茶水间找储物柜。行政部说“下午统一分配”，但他不想等，毕竟他那双球鞋已经陪他跑了三趟地铁站，再不通风就要长蘑菇了。

茶水间没人，他蹲在柜子前捣鼓锁扣，突然听见隔间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客户签约就在下周，合同里的漏洞不能爆。”是王强的声音，“你放心，新来的那个张天，背景干净，父母是卖早点的，出了事也掀不起浪。”

另一个声音响起：“王哥英明。事成后我叔不会亏待您，您这主管转正的事，包在我身上。”

“啧，还是你懂事。”王强笑出声，“那小子还请我喝奶茶？天真。背锅就得背得痛快，不然要新人干嘛？”

张天的手指僵在锁扣上。

他缓缓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贴在隔板缝隙上。木板薄得像纸，连王强喝奶茶的咕咚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滴”的一声，录音开始。

他屏住呼吸，耳朵贴紧，心跳快得像在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