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1页)
三声大比钟鸣,如同无形的浪潮席卷玄天剑宗外门七十二峰。
万剑台,雄踞于主峰天枢峰山腰一处被巨力削平的广阔石坪之上。此台不知以何种古老岩石铺就,通体呈现暗沉的青黑色,历经无数岁月风雨,依旧光滑如镜,只在边缘处留下些许斑驳剑痕,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与荣耀。台面纵横千丈,足以容纳万人演武。此刻,石台边缘矗立的九九八十一根高达十丈、通体铭刻着古老剑纹的玄铁巨柱顶端,各有一面玄天剑宗剑旗猎猎作响,旗帜之上,一柄古朴巨剑刺破流云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朝阳初升,万道金芒刺破云层,将万剑台染上一层神圣的金辉。然而,再灿烂的阳光,也压不住此刻汇聚于此的、如同沸腾岩浆般的人气。
人潮!真正的人潮!
数万身着统一制式灰色布衣的外门弟子,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各峰山道涌向万剑台。脚步声、低语声、兴奋的呼喊声、紧张的喘息声、还有兵器不经意碰撞的铿锵声,汇聚成一片巨大而嘈杂的声浪,冲击着人的耳膜,更冲击着每一个年轻修士的心神。空气仿佛被点燃,弥漫着灼热的渴望、忐忑的期冀以及毫不掩饰的竞争硝烟。
万剑台中心区域早已被空出,那里将是角逐的战场。围绕着中心区域,呈阶梯状环形的观战席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新入门的弟子挤在前排,伸长脖子,眼中满是好奇与憧憬;而一些已参加过数次大比、却始终未能晋入内门的老弟子,则大多沉默地坐在后方,眼神复杂,有落寞,有执着,更有一股压抑的不甘。
在万剑台正北方向,地势略高,建有一座恢弘的石质观礼台。台上,数十张由千年铁木打造、铺着雪白兽皮的座椅一字排开。此刻,已有十几位身着各色内门长老服饰的身影端坐其上,气息渊深,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或目光如电般扫视着下方人海。他们代表的是玄天剑宗的中坚力量,更是无数外门弟子渴望拜入的门庭。其中一位长老,须发皆白,面容古板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外门执法堂首席长老,以铁面无私、执法如山著称的“冷面阎罗”严嵩。他负责主持此次大比,维持秩序。
“肃静!”
一个冰冷、如同金铁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压过了万剑台上所有的嘈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穿透力,让所有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整个万剑台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严嵩长老缓缓起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下方数万弟子。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久居高位、执掌刑律带来的无形气场,已让无数人感到窒息。
“宗门大比,乃我玄天剑宗遴选英才、砥砺剑心之盛事!亦是尔等外门弟子鱼跃龙门,登堂入室之唯一坦途!”严嵩的声音毫无波澜,冰冷地宣告着规则,“大比分三轮!首轮,混战淘汰!所有参与弟子,立于万剑台中心区域,半炷香为限!半炷香后,仍能站立于台上者,方有资格进入下一轮!其间,不限手段,但有三禁:一禁蓄意残害同门性命!二禁使用超出自身修为承载之禁符、邪器!三禁勾结外力!违者,轻则废除修为,逐出宗门;重则,当场格杀!”
冰冷的话语如同三九寒风,刮过每一个弟子的心头,让许多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规则,残酷而直接!数万人混战,只为争夺那有限的名额!半炷香,将是何等混乱与惨烈!
“现在,所有参与首轮大比之外门弟子,即刻入场!一炷香后,钟响即始!”严嵩长老言简意赅,袍袖一挥,不再多言。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为汹涌的暗流。
一道道身影,或沉稳如山,或迅捷如风,或孤傲如松,或结伴成群,从观战席的各个角落,从万剑台的各个入口,沉默而坚定地走向那巨大的中心区域。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越来越多人的涌入,如同实质的水银般弥漫开来,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林夜夹杂在人流之中,灰色的布衣毫不起眼,步伐依旧是不疾不徐,仿佛周围那足以让寻常人窒息的紧张氛围,对他而言不过是拂面清风。他微垂着眼睑,似乎对周围那些刻意散发的灵力波动、充满敌意的目光毫不在意,整个人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慵懒与平静。
很快,万剑台中心区域,已密密麻麻站满了参与首轮混战的弟子。粗略看去,不下万人!彼此之间,距离近者不过数尺,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灵力气息相互冲撞、试探,发出低沉的嗡鸣。有人紧握兵器,指节发白;有人眼神凶狠,四下扫视;也有人闭目调息,养精蓄锐。只待那一声钟响,便是狂风骤雨!
林夜随意地选了一处相对边缘、靠近一根玄铁巨柱的位置站定。他微微打了个哈欠,昨夜巩固剑种,虽然精神饱满,但这万剑台上弥漫的紧张、焦虑、贪婪等驳杂情绪,如同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疲惫和厌烦。
‘真吵…’他心中嘀咕一句,‘不如…小憩片刻?’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丹田内,那枚暗金银灰的“镇岳剑种”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微微流转,散发出一丝极其内敛的温润气息,悄然抚慰着林夜的神魂,将外界那无形的精神干扰隔绝开一丝。
于是,在数万道目光聚焦、空气凝滞如同火药桶的中心战场边缘,在无数人屏息凝神、蓄势待发的紧张时刻,那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削瘦身影,竟然…缓缓地、旁若无人地…闭上了眼睛!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靠在那冰冷的玄铁巨柱上更舒服些。头微微低垂,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缓。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彻底沉淀下去,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巨柱的阴影里,与周遭的剑拔弩张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反差!
“嘶…那、那个家伙…他在干嘛?!”靠近林夜的一个矮胖弟子,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闭…闭目养神?不对…这…这他妈是睡着了?!”旁边一个高瘦青年也瞠目结舌,看着林夜那均匀起伏的胸膛和低垂的脑袋,满脸的不可思议。
“靠!哪个峰的奇葩?万剑台上,数万弟子虎视眈眈,他竟然敢睡觉?!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有人嗤笑出声,充满了鄙夷。
“不会是吓傻了吧?知道自己第一轮都过不去,干脆破罐子破摔?”有人恶意揣测。
“嘘…小声点!看他那位置,靠柱子边,倒是滑头。不过混战一起,他第一个就得被乱脚踩死!”也有人幸灾乐祸。
林夜周围方圆数丈内的弟子,都被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投来各种匪夷所思、嘲弄、鄙夷的目光。这诡异的景象,甚至引起了一些观战席上长老的侧目。
“哼,心性浮躁,不知死活!”观礼台上,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长老冷哼一声,显然对林夜的行为极为不满。
“有趣。”另一位面容慈和的老妪长老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万军丛中,犹能安眠?要么是蠢到了极致,要么…便是心大到了极致。严嵩,那弟子是哪峰的?”
严嵩长老古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在林夜身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的声音响起:“后山药圃,林夜。”他掌管外门刑律,对每一个外门弟子的信息都了然于胸。
“后山药圃?那个…废…呃,张老那?”老妪长老眼中讶色更浓,若有所思地捋了捋雪白的鬓角。
就在这窃窃私语和无数道异样目光中,时间一点点流逝。场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突然,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分开人群,大步朝着林夜靠着的玄铁巨柱方向走来。此人身材异常高大,比常人足足高出两个头,肌肉虬结,将灰色的外门弟子服撑得紧绷欲裂。他皮肤黝黑,面容粗犷,狮鼻阔口,一头乱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交叉背负的两柄巨剑!那剑宽如门板,通体乌黑,无锋无刃,显然是走的纯粹力量碾压的路子。每一步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地面隐隐震颤。
“是‘开山手’王莽!”有人低呼,语气带着敬畏。
“王师兄?他可是外门体修一脉公认的顶尖高手!据说一身蛮力已近十万斤,堪比筑基中期体修!那两柄玄铁重剑,每一柄都重逾千斤,舞动起来,擦着就伤,碰着就死!”
“他往那睡着的傻子那边去了!有好戏看了!”
王莽走到距离林夜不过三丈之地,停下了脚步。他铜铃般的巨眼扫过林夜那靠在柱子上“酣睡”的身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和一股被轻视的怒意。
“哼!废物!”一声如同闷雷般的冷哼从他喉咙里滚出,震得周围几个弟子耳膜嗡嗡作响,“如此盛事,竟如猪猡般酣睡!简直污了这万剑台!污了我等剑修之名!”他声若洪钟,毫不避讳,引得更多人侧目。
林夜依旧闭目“酣睡”,呼吸平稳,对王莽的怒斥充耳不闻,仿佛真的沉入了梦乡。
王莽见状,怒意更盛。他握紧了砂锅大的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一股凶悍暴烈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火焰般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压迫向林夜。“装聋作哑?待会儿钟响,老子第一个把你砸成肉泥,丢下台去!省得碍眼!”
狠话撂下,王莽不再看林夜,而是环顾四周,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被他目光扫到的弟子,无不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敢靠近他周身五丈范围,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真空地带。唯有靠在柱子上的林夜,依旧“睡”得安稳,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咚——!!!”
一声比之前更加洪亮、更加急促、仿佛带着金铁杀伐之音的钟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万剑台上紧绷的死寂!
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