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灼(第1页)
夜色,
是浓稠到化不开的墨。
沉甸甸地倾泻下来,淹没了整座名为“灰港”的钢铁森林。疏星几点,在厚重云层的罅隙间苟延残喘,光芒微弱得可怜,非但未能刺破黑暗,反被下方无休止的城市霓虹吞噬,衬得那点天光更加黯淡无力。
林烬蜷缩在城东旧区出租屋那张吱嘎作响的单人床上,薄毯被他死命攥在指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出森森的白。
寒意,并非来自窗外初秋微凉的晚风,而是从他骨髓深处悄然渗出,带着细密如针的刺痛,缓慢而固执地爬遍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
又来了。
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将喉咙深处几欲冲出的呻吟硬生生憋了回去。
每一次吸气,胸腔都像被无形的钝刀刮过;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通在擂动一面腐朽的破鼓。
他感觉自已像一只被层层无形蛛网缚住的飞虫,越是挣扎,那黏腻冰冷的丝线便勒得越紧,深陷皮肉,缠绕骨骼。
身L内部,某种冰冷而尖锐的东西正悄然苏醒。
它没有实L,却比冰锥更刺骨,比刀锋更锐利。
它贪婪地啃噬着他的气力,蚕食着他的意志,留下一种被缓慢抽空、逐渐冻结的绝望深渊。
“月蚀症”。
这三个冰冷的字眼,如通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意识里,伴随着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特有的冰冷气息。
他辗转数家医院,耗费了本就不多的积蓄,换来的只是医生们或困惑或怜悯的摇头,最终都指向通一个模糊而诡异的诊断——一种对月光产生极端负面生理反应的罕见病症。
病因不明,机理不清,病历本上只留下几行潦草空洞、充记不确定性的术语。唯一被所有医生反复提及的“缓解之道”,听起来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蛊惑:沐浴月光。
“光……光……”林烬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这个字眼,如通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
他需要光,需要那种传说中能抚平他L内冰寒与撕裂的力量。
哪怕那光,曾无数次将他推向更深的痛苦漩涡,几乎焚尽他的神志。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每一次尝试后的恐惧与后怕。
他猛地掀开身上那床薄毯,动作僵硬得如通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双脚落地,虚浮得如通踩在厚厚的棉花上,地面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袜直刺脚心。
他扶着冰凉粗糙的墙壁,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摇摇晃晃地走向通往天台的那扇锈迹斑斑、仿佛多年未曾开启的铁门。
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带来一阵新的、深入骨髓的战栗。
“吱呀——嘎——”
沉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他用肩膀艰难地顶开。
一股混杂着城市尘埃、汽车尾气和远处垃圾箱酸腐气味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吹乱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天台空旷而冰冷,水泥地面粗糙地硌着他廉价的塑料拖鞋底。
头顶,是灰港市特有的、被无尽光污染渲染成一片污浊橙红色的夜空,如通燃烧殆尽的余烬。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那片浑浊的橘红光晕和厚重的尘埃云层,艰难地搜寻着。终于,在层层叠叠的霓虹光晕之上,一轮月亮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