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页)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撕扯的痛感,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滚落,滑进眼角,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
师傅…麻烦…快一点…中心医院……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濒死的虚弱。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脸色煞白,冷汗涔涔,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一脚油门踩得更深。坚持住啊姑娘!马上就到!引擎的轰鸣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手机在包里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在狭窄的车厢里被无限放大,像索命的咒语。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名字——贺行屿。
我的视线被冷汗和生理性的泪水模糊,看着那个跳动的名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凿穿,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空洞。痛楚和一种冰冷的麻木交织在一起。他打来做什么是发现我离开了那栋囚笼般的别墅,来确认我是否会乖乖签字还是……提醒我别忘了去打掉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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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尖锐地切割着紧绷的神经。腹部猛地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我痛得弓起了背,几乎要蜷成一团,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指尖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在铃声即将断掉的最后一刻,鬼使神差地,也许是痛到麻木,也许是某种自毁般的绝望驱使,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瞬间传来背景音,是轻柔舒缓的钢琴曲,隐隐还有水晶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模糊的、愉悦的谈笑声。那是一个温暖、明亮、与我身处的冰冷地狱截然不同的世界。
简沐安,贺行屿的声音传了过来,低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背景的喧嚣衬得他的声音更加冰冷疏离,你在哪协议……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痛呼打断。我再也控制不住,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呻吟冲口而出:呃啊——!
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但那丝微弱的迟疑很快被惯有的冰冷覆盖,又在耍什么花样
花样
巨大的痛楚和这句冰冷的质疑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抽气声。冷汗如瀑,顺着鬓角滑落。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另一个女人柔媚入骨的声音,带着撒娇的甜腻,穿透了背景的钢琴曲和喧闹:
行屿哥哥,是谁呀快点嘛,大家都等着你切蛋糕呢!我的生日愿望要你第一个听哦!
是林晚晚。
她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蜜糖,精准地灌入我的耳中。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极短暂的沉默,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然后,我听到了贺行屿的声音再次响起,隔着冰冷的电波,清晰无比地传来。那声音里,所有的不耐烦和冰冷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拥有过的、近乎宠溺的温柔,像羽毛一样轻柔地拂过话筒:
好,晚晚,别怕,他安抚着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低柔得能滴出水来,我马上过来。
乖,等我。
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和温存,清晰地敲进我的鼓膜。
嘀——
通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短促而冰冷,像一把小锤,在我早已碎裂的心上,敲下了最后一击。
别怕乖等我
原来,我的痛不欲生,我的濒临绝境,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林晚晚一句娇嗔的催促,比不上一个生日蛋糕的仪式。他让她别怕,而对我,只有一句耍什么花样。
腹部撕裂般的剧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猛地崩断了。一股温热的暖流汹涌地冲破了最后的堤坝,瞬间浸透了下身的衣物,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气息。那温热粘稠的液体,带着我身体里最后一丝温度,迅速蔓延开。
啊——!我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身体痛苦地痉挛着,蜷缩着从座椅上滑落下去,重重地跌在冰冷坚硬的车底垫上。
姑娘!姑娘!你撑住啊!司机惊恐的呼喊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扭曲变形。车窗外疯狂倒退的霓虹光影,破碎成一片片没有意义的色块。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夹击下,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彻底失去意识前,只有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他最后那句温柔到残忍的乖,等我,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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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钻进鼻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亮病房里的一切,也照亮了我空洞的双眼。我躺在病床上,盖着同样惨白的被子,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落叶。小腹的位置是空的,一种巨大而虚无的空洞感,比之前的坠痛更让人窒息。
几个小时前,这里曾有一个小小的、脆弱的心跳。现在,只剩下冰冷的仪器曾经连接过的痕迹,和医生平静宣告的流产两个字。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高跟鞋踩在光洁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我木然地转动眼珠。
林晚晚站在门口。她穿了一件当季最新款的香槟色小礼服裙,剪裁完美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肩上随意搭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羊绒披肩。脸上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眉眼弯弯,唇瓣是娇嫩的玫瑰色。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上面印着某个奢侈珠宝品牌的烫金Logo。
她款款走进来,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目光扫过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我,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微笑,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简小姐,她开口,声音甜美,像裹着糖霜的毒药,听说你出了点事,行屿哥哥很担心呢。不过你也知道,他刚接手一个大项目,实在抽不开身,就让我替他来看看你。她说着,将那个印着巨大Logo的纸袋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优雅得像在摆放一件艺术品。
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平坦的、被被子覆盖的小腹,笑容加深,毕竟,经历了这种事,女人更要对自己好一点,不是吗买点珠宝,心情也能好起来。
担心贺行屿的担心
我看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轻蔑。胃里一阵翻腾,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种纯粹的生理性恶心。那纸袋上耀眼的Logo,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他让她来,用他的钱,买昂贵的珠宝,来安慰刚刚失去他孩子的我这简直是世上最恶毒的羞辱。
林晚晚似乎很满意我的沉默和僵硬。她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身上昂贵的香水味霸道地压过了消毒水的气息。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却又字字如刀:
其实啊,简小姐,你也不用太难过。行屿哥哥他……她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我苍白的脸色,他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只是……她拖长了尾音,眼神里淬着冰冷的恶意,只是他不想要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生的孩子。那对他,对孩子,甚至对你,都是一种负担,你说对不对
他亲口跟我说,这个孩子没了,也算是……及时止损。她轻轻吐出最后四个字,像丢下一块冰。
及时止损。
这四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瞬间冻结了里面残存的最后一点温热。原来,我失去的骨肉,在他和她眼中,不过是一场值得庆幸的止损。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我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将那口翻涌的郁气压了下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一种灭顶的愤怒和荒谬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可笑的清醒。
林晚晚直起身,恢复了那副优雅的姿态,仿佛刚才那番剜心的话只是我的幻觉。她理了理披肩,脸上重新挂上完美的笑容:东西送到了,话也带到了。简小姐,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她特意加重了保重两个字,带着一丝恶毒的讽刺。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由近及远,消失在门外。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消毒水冰冷的气息,和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床头柜上那个奢侈品纸袋,像一只丑陋的怪物,无声地嘲笑着我。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抽屉的缝隙。那里,露出一角白色的纸张——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还有一张银行卡。那是我仅存的、可以离开这里的凭证。
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林晚晚带来的恶毒彻底点燃,烧成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我掀开被子,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摇晃。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我扶着床沿,一步一步挪到窗边。
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鳞次栉比的楼宇上。雨停了,但湿冷的空气依旧弥漫,远处的高架桥上,车流像一条缓慢移动的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