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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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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无鞘的剑(第1页)

江南的春色若有十分,那么至少有七分是在杭州。

杭州的春色若有十分,那么至少有七分是在西湖。

有人说,西湖的春色美如图画,但世上又有谁能画得出西湖的春色

你路过杭州,若不到西湖去逛一逛,实在是虚度一生。你到了西湖,若不去尝一尝三雅园“宋嫂鱼”,也实在是遗憾得很。

现在张弛和寒冰玉恰巧路过杭州,到了西湖,他当然绝不会留下个遗憾在心里。

宋嫂鱼就是醋鱼。鱼要活杀的而且要清蒸才是最上品的,蒸熟了之后,才浇上佐料送席,所以送到桌上还是热气腾腾,那真是入口就化,又鲜又嫩。

正如成都的“麻婆豆婆”,醋鱼叫宋嫂鱼,就因为这种让法是南宋时的一位姓宋的妇人所创始的。

但西湖水浅,三尺以下就是泥藻,鱼在湖水里根本养不大。

而且西湖根本就不准捕鱼。在西湖捕鱼,搅浑了一湖碧水。岂非也就跟花间喝道、焚琴煮鹤一样,是件大煞风景的事

所以醋鱼虽然以西湖为名,却并不产自西湖,而来自西乡。

尤其是塘栖乡,不但梅花美,鱼也美。那里几乎是户户鱼塘。装鱼入城的船,船底是用竹篾编成的。比西湖的画舫还大,鱼在船底,就好像在江水里一样。船到武林门外,在小河埠靠岸,赤着足的鱼贩子就用木桶挑鱼进城去。水桶里也装记了江水,桶上的竹箩里,还装着一大箩鲜活蹦跳的青壳虾。

在曙光腊胧的春天早上,几十个健康快乐的小伙子,挑着他们一天的收获,踏着青石板的道路往前走.那景象甚至比醋鱼还更能令人欢畅。于是临湖的酒楼就将这些刚送来的活鱼,用大竹笼装着,沉在湖水里,等着客人上门。

西湖的酒楼,家家都有醋鱼。定香桥上的“花港观鱼”,老高庄水阁上的“五柳居”,都用这种法子卖鱼的。只有涌金门的“三雅园”是例外,因为三雅园的鱼是要客人自已去钓的。

所以张弛和寒冰玉来到了三雅园。

三雅园就在湖畔,面临着一湖春水,用三尺高的红漆雕杆围住。栏杆旁有十来张洗得发亮的白木桌子,每张桌上都准备有鱼饵和钓竿。鱼巳放入了湖里,用竹栏围住,要吃鱼的,就请自已钩上来。自已钓上来的鱼,味道总仿佛特别鲜美。

张弛和王冰玉钓了四尾鱼,烫了两角酒。面对这西湖的春色,无鱼已可下酒,何况还有鱼

所以两角酒之后,又要了两角酒。酒是用锡让的“器筒”装来的,一筒足足有十六两。四角酒就是四斤,他们喝的是比陈年花雕还贵一倍的“善酿”。这种酒本就是为远客准备,虽然比花雕贵一倍,却未必比花雕好多少。真正好的是陈年竹叶青,淡淡的酒,入口软绵绵的,可是后劲却很足,两三碗下了肚,已经有陶陶然的感觉。

张弛喝的虽然不是竹叶青,现在也已有了那种陶陶然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准备喝完了这两筒,再来两筒,最后才叫一碗过桥双醮的虾爆鳝面来压住这阵酒意。听说这里的面并不比官巷口的“奎无馆”让得差。

可是张弛没有叫面,也没有继续叫酒,甚至连手里的酒杯已经放下。王冰玉当然也觉察到张弛这出人意料的变化,但是当他抬起头时,他也通样没有心思再继续喝酒。而是瞪着门外。门外,正有一个人走进来。

浓眉大眼,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这张脸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花冈岩,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均漠不关心。

他身上一律穿着极为单薄的衣服、腰杆挺得笔直,腰带中央插着一柄剑,剑柄向右。但那实在称不上是一柄剑,只不过是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无剑锋,也无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这个人走进了三雅园,只是随随便便的坐在桌旁,没有一个动作,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但三雅园里的每一位客人都被一股无形的杀气压的透不过气来。

这人要了一碗面,面不是过桥双醮的虾爆鳝面,而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穿汤面。面上只有几片葱花,连个鸡蛋也没有。但这人却吃得很慢很专心,就像是在细细品尝绝顶美味一样。张弛眼里却露出了敬佩之意,因为他看出这个人不但喜欢食物而且尊敬食物,他可以将每一口的食物都最大量的消化,丝毫不浪费。这只有真正忍受过饥饿的人才会对食物如此尊敬,也只有最可怕的杀手才会如此。因为他们吃了今天一顿,往往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有命来吃。

张弛又开始观察这人的手,他看到的虽然是这人的手,但是他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丁胜的手。因为这两个人的手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稳。张弛看过丁胜的刀,却没有看过这人的剑,但如果要是有人问他丁伟的刀和这个人的剑哪个更快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个人的剑绝对要比丁伟更快,更狠。

想到这,那人早已吃完面离开。当他走出三雅园时,屋里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这短短的几刻钟就仿佛几天般漫长。张弛这才注意到寒冰玉,寒冰玉眼里竟放射着异样的光彩。

“你认识他?”

“恩!”

“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不错,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一把无鞘的剑!”